| 學達書庫 > 水色 > 一個人半顆心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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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鐵青著臉緩緩坐下,一言不發。丁秋的事曾自應思口中聽過不少,他知道她一直如此活著。這並不代表他就會做些什麼,卻沒有壓抑已經緩緩萌芽的憐憫。 深愛丁萌,害怕她受謠言傷害;拒絕丁秋,又顯太過絕情。矛盾如此清晰,卻無法解決。情與義?孰重孰輕?該如何抉擇? 良外,他問:「丁萌的確曾斷言絕不會喜歡我?」 「反正是這個意思。」 「那麼……」 她得意一笑,「不必再求證什麼,如果你有本事令丁萌立即嫁你,上面的話我立即收回並消失就是。」 程昊說不出話來。 「如果沒把握就暫時別和她聯絡了。我賤命一條,不必顧及名聲面子,什麼事情也是做得出來。」話畢,丁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拿起手袋轉身離去。 她知道自己贏面很大,因為程昊心地善良,自己曾救援過他。只不過,也有一些東西在失去——從今以後,就算程昊和丁萌不能一起,就算他孤老一生也不會再望她一眼。 但她不後悔,從未得到過的感情,又何懼失去?而且,有期待地活著,總比看著他和丁萌雙宿雙棲來得舒服。然後,她再想起丁萌,心空空的,想哭,卻又被什麼支撐著,然後覺得胸膛一直是這樣空著,仿佛一輩子都不能改變。 把車子駛離酒樓,他落寞地看著面前的岔路,不知何去何從。半晌,慢慢驅車至左道——那兒能夠通往丁家。 以前每到週末,兩人一起回村,他通常會在她家門前一點停車,遠遠望著她步入家門。有時晚間要回市區,也必經此路。有一次隱約見她趴在三樓一個掛著粉紅色窗簾布的窗邊嘰嘰喳喳聊電話,便知道那是她的房間,視線從此被凝住在那裡,再沒有改變過。 那日午後,她像一隻發情小野貓,撩撥和挑戰他的忍耐力。橫蠻得近乎暴力的嬌媚輕易粉碎了他的理智,徹底淪陷在一波又一波的甜蜜漩渦裡。丁萌不會知道她的主動令他狂喜至如此程度,事實上,連他自己也估量不到。 可惜幸福甜蜜的感覺還未仔細回味,小野貓便在瞬間逃脫。他心急如焚,一個不慎沾惹了丁秋,那個曾經救過他的偏激女人。 「而我,也在無意中成為她的籌碼。」程昊長歎一聲,抬眼回顧,不遠處便是丁家的半舊別墅。那簾子被掛起來了,半晌,好像見到挽起頭髮的丁萌自窗前走過。 血液在胸口瞬間集合,再譁然朝腦門湧去!幾乎毫不猶豫地,他拿起電話,撥動那一串魂牽夢縈的號碼。 電話立即接通,那邊卻不做聲。 他擔心不是丁萌接聽,小心詢問:「是你嗎?」 對方依然不做聲。 「呃,是你吧……」 她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幾天好嗎?」 「死不了……」 「如果沒什麼事明天回『展昊』上班好嗎?」他一頓,又急急地說,「我現在在圍村,明天一起回去?!」 「不要!」她激動起來,「我不想再回『展昊』,也不想再見你們!」 「應展已經讓我向你道歉了。至於那天的事……沒有人知道的,我的意思是,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成為男女朋友,那麼就算有人閒話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沒有可能!」丁萌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那天的事就權當咱們一時糊塗……以後都不要再提了。」 「為什麼?!」程昊急得聲音都啞了,「你未嫁我未娶,為什麼沒有可能?那天你真情流露!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我們甚至沒有……如果你……」 「如果這麼巧合,我會打了他……」 如被一桶冷水當頭淋下,他當場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對我很好,也一直心存感激,所以並不後悔……」話間卻如刺在喉,她字字艱難。 「既然不後悔為何不能開始?!」他一味掏心掏肺,竟也忽略了她的異常,「我很喜歡你你是知道的!」 「不要再說了,總之我絕不回『展昊』工作,也不想再言及感情問題,從今以後,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忙碌,那天的事正好為咱們的關係畫上句號!祝福你早日找到另一半……」話畢,她「啪」的一聲合上了手機,淚水同時緩緩淌下——對程昊的留戀,從未如此清晰過。 心在痛,想著他說「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成為男女朋友」,想至柔腸寸斷。然後再想起丁秋,這個苦了半輩子的女子,這個曾經說如果她丁萌是白雲自己就是泥巴的女子,這個人來不識一家團圓滋味,不知何為親情的女子……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丁秋幸福的同時,會陪上自己的憂傷和眼淚。 手機再度響起,她知道是程昊。含淚不接不看不想,決定了的事情便不再回頭。從今以後,真切明白,愛情不會純粹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事。 當晚,丁萌突然告訴父母,要到馬來西亞檳城探望外婆並小住數月。 丁母知道個中原委,首先贊同,說去多久都可以,反正家裡也不等著她掙錢回來過日子。丁父和哥哥們雖然疑惑,也不好再說什麼。 第二天早晨七點,丁萌不讓家人送行,提著小行李坐上的士直赴機場,乘機前往馬來西亞的檳城。 從機艙向下俯瞰,長長的機翼劃過長空,在藍色的蒼穹留下短暫的疤痕。身下萬物斑駁模糊,仿似一團團破爛的棉絮,隨意堆放,沒有了原來鮮活顏色。疲倦的心突然悲愴,臉頰涼涼的,抬手一擦,指尖全是淚。 這陣子總是輕易就流淚,腦海內是一種近乎麻木的感覺,既不哀歎也不傷感,只是喜歡獨自發呆。 原來,程昊和丁秋對她的影響,比心中猜想的要沉重得多。很擔心很長的一段日子都會這樣。 下午四點,丁萌步出檳城機場,招手喚來的士坐進去。臨行前沒有通知外婆,母親大抵打電話知會過了。 對於檳城,她相當熟悉——小時父母忙於工作,把她寄養在外婆家裡。十歲那年,她回香港居住,卻仍然把這兒當成第二個家。每逢寒暑兩假,必拉上丁秋到外婆家小住,除了幫助她避開尖酸刻薄的繼母和繼弟妹,更因為兩人都喜歡外婆的開明和檳城的懷舊氛圍。 那個時候,她們喜歡吃地道的波板糖,喜歡蹲在水井旁邊看婦人洗衣服,有時會鑽進草叢撿拾檳榔,然後從袋角摸出硬幣,到左邊廣場那一片很像廟街大排檔的露天小食街吃沙爹牛肉、咖喱米粉、米制的果條等等。她喜歡在小食上塗很多很多的魚醬,丁秋則喜歡塗很多很多的果醬,在檔主無可奈何的笑容中溜之大吉。 然後邊走邊吃,穿行於交織著時髦與古樸風情的街道,在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寺院,還有保留著殖民地時代的建築以及情調各異的南洋樓房外追追逐逐,流連忘返。那些屋子上灰紅的瓦交織成一片,散發古色古香的幽雅風情。每當朝陽或餘暉斜照時,丁秋便會指著天空說,覺得她們正佇立在滿身苔痕、斑駁滄桑的漫畫裡,時間仿佛凝固不動,變成專屬於她們的檳城。 出租車司機是個胖胖的馬來男人,留了鬍鬚,一路不停地吹著口哨,是馬來西亞的民歌,很好聽。哨聲伴著輕風穿行在種滿檳榔樹的原始石鋪街道上,她的心境漸顯明朗。 手機響起—— 「萌萌,快到家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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