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一個人半顆心 | 上頁 下頁
十六


  他幾步追上前,「逞強吧!報應立即來了!」

  「報應個鬼!」她一腳踢飛一粒橫臥在梯上的松子,沿著山梯大步而下,「從明天起我就是個無業遊民,還是被老闆砸杯子吼走的,老天爺若再多踩我一腳,才真是有眼無珠!」

  「你仍然是我的助理,今天是明天是將來也是。」

  「廢話!他是正你是副,怎麼著也比你強。」她扭頭朝他揚揚下巴,「話雖然難聽,但我沒有說錯吧?」

  程昊不語。

  「何況我又不是沒飯吃,幹嗎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事情並沒你想像中那麼惡劣。」他頓了頓,淡淡說,「應展剛剛來電托我向你道歉。」

  丁萌一愣,轉身站定傻看著他走上前來。

  「放心,絕對是真話。他那人偏激又固執,我和他讀初一開始認識,此中我曾被他罵過十二次,揍過五次。奇怪的是,這十七次事件裡,全都是他先向我道歉。而其中兩次,還是我故意點燃導火線。」

  「是嗎,那自大狂真會向別人道歉?」她瞪大眼睛喃喃再問。

  「看人品事不能只靠表面。」他微微一笑,越過她朝前慢慢走著,「曲高和寡,性格使然,一旦珍惜於心,便是負盡天下人也不會負他信任的人。」

  「然問題已經發生,傷害已經形成,無法回到當初模樣。」她反駁。

  「問題是你的確做錯了事。」

  她說不出話來。

  「不過,如若傾倒咖啡在雲映身上的是我,也會遭此辱駡,過後聽多幾聲道歉罷了。」

  她垂下的眼蓋立即又撐了起來,「你也會被罵?」

  圓亮得像兩顆桂圓核的眸子令程昊更加愉悅,「是的,應展就是這麼一個人,不會作奸,也非善類。總之躁動的性情必須自溫柔如水的女子身上得到慰藉,換言之,他不大可能……」

  「不太可能喜歡我嘛,早知道。」她轉身,踩踏著陳舊的山梯緩步而下,「是我天真,把那晚在小巷子裡的他定格腦內……然後憑空編織想像,企圖捕捉愛情的翅膀。」

  「既然一切釋然,咱們快點下山吧,看你衣服都濕大半了。」

  她百無聊賴地打了一下梯邊的樹枝,「想不下也不成了,腳軟,肚餓,想感冒。」

  他看她一眼,「從這兒走我家比你家近,就去我那兒擦擦頭髮,空腹喝杯甘苦茶預防感冒,應該會沒事。」

  「又是上次那種?!免了,省得一天之內嘗透恥辱和苦澀!」

  「這總比恥辱加生病好些。」程昊微笑,垂在身側的手很自然地一勾,扯住她的手,「雨後青苔最會欺負性子急的人,為免你再摔跟頭,讓我拖拉著你走路。」

  「我走慣了,不怕……」愕然過後,她卻不掙扎,只是半垂著紅熱的小臉一言不發跟在後面。

  半晌,心神安定下來,丁萌偷眼看看被他握著的手,再看看他臉,莫名的感動突然自胸口騰升,咽間一陣堵塞,眼眶酸熱微痛,腳下的梯路似乎蒙上了一層水汽。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自然反應,所有事情都被他自然而然的姿態中和下來。她很快平復,一任他拖著自己,一言不發地跟隨。

  雨漸漸停了,兩人動作依然,位置依然。丁萌悄悄抬頭,審視他的側面,連平和自在也依然。

  這真是一個寵辱不驚的男人。她眨眨眼睛,一份淺淺的快樂流過心田,不知源頭何處,卻分明感覺它的存在。

  走到岔道時,微雨再度落下。左邊,程昊的別墅已經在望;右邊是丁萌回家的路,大概還要走一公里的路。

  她低頭看了看,半濕的棉T恤黏糊在身軀,胸脯似乎鼓漲了許多,不禁羞顏,雙手護胸急走幾步要和他拉開距離。

  程昊明白,臉帶微笑,不緊不慢跟著她。

  丁萌四處溜眼,幸好雨後初霽,土地濕軟,村民還未出勤勞作,便沿著種滿茄瓜的田埂走得飛快。程昊輕牽嘴角,照本宣科適當加快速度。

  她紅著臉扭頭低說:「身子濕成這樣,若被熟人見著可要問長問短,咱們最好一前一後隔遠點兒。」

  程昊「哦」了一聲,果然聽話地放慢腳步。之前兩人相隔三四步,現下是四五步。

  丁萌還是覺得很不妥當——大哥二哥最喜歡經這邊回家去,萬一碰見可不得了,卻不好意思再說,只得又加快腳步。

  突然,左側的冬瓜棚地鑽出一個手提水桶的老男人,乍一見她,便揚脖叫:「丁家萌萌,又去爬山呢,幹嗎當頭淋雨不撐傘呢?」

  她嚇住,抬頭一看,「呃,劉二伯好。」

  「好啊好啊。」劉二伯咧著嘴,視線自她頭髮頂溜至腳指頭,再滑向悄無聲息向她靠攏的程昊,「這位是……你朋友?挺斯文耶。對了,你們從竹林那頭過來啊,應該能在石屋子避雨的,幹嗎還全身濕透?」

  「呃,我趕時間先走了……過會兒我提醒媽媽買菜時只幫襯你家的冬瓜。」話未說完她抬腳開溜。

  「趕時間還爬什麼山呢,還跑到村尾來?你這孩子扯什麼謊?」劉二伯白她一眼,再看向程昊,表情有點驚異,「這先生有點面善喔,是不是新近買了村尾一所別墅……」

  「是啦是啦!」丁萌連連乾笑,「劉二伯你好眼力,鄉里間要互相幫助嘛,他又不怎麼認得路,所以約著一起爬山了。」

  「這麼多話幹嗎?拍拖就拍拖啦!」劉二伯拎起水桶朝瓜架子鑽進去,「現下的年輕人拍拖就像吃家常飯,見怪不怪。丁二嬸早陣搬到市區去了,她女兒每晚泡酒吧,三天兩頭地換男人,名聲臭得不行,想在本地找婆家?難嘍!就算真嫁得掉,也被人說三道四的。」

  果然被人誤會了!丁萌羞愧,回頭瞪了程昊一眼,卻見他一臉輕閒,像什麼也沒聽到。

  她惱了,壓著聲音質問:「剛才……幹嗎不解釋?!」

  「免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那也要說!圍村的女孩子名聲很重要的,若被人說我們如何如何的,豈不死得很冤枉?!」

  「謠言止於智者。」

  「這兒智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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