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水色 > 我其實很天真 | 上頁 下頁 |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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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快躺下吧,你身子虛弱著呢。」安媽媽緊張得臉白白的,不能當岳母,卻提前當外婆了,心底當然百感交集。安家另外兩個男人則站在窗邊起勁地抽煙,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言輕聲說:「陳醫生,我不想要這個孩子,我知道在香港墜胎是違法的,你幫我安排一下好不好?」旁邊的安媽媽這回聽得仔細,當場嚇得張大嘴巴—— 陳醫生倒是較為平靜,「你真不想要?」 「對!」 「小言……」安媽媽在旁邊急得搓手頓腳的,卻又不知說什麼好。 安言朝母親笑了笑,笑容黯淡而淒苦,「在他眼中那只是一夜情,在我眼中,那是一場感情的物化,是我不對,一直有著一廂情願的心理……」 安媽媽一屁股坐在床邊,哎喲喲按著心口,哭開了。 「但我必須要這樣做,一個連父親都不歡迎的孩子會很可憐,我不能不會顧及他今後整個人生的感受。我不想他的戶口本、學歷冊、結業禮上沒有父親的影子……也不要等到許多年後,我拖著孩子在時代廣場或迪斯尼遊樂園碰到他和他妻子、兒女在遊玩,因為我們是認識的,所以,他有可能介紹他的妻子給我認識,叫孩子們那樣的情景,現在想想也不可以,我會很痛苦,很痛苦的……」 「但,但他是一條生命啊,是我的孫子啊……」安媽媽哭個不停。 眾人又不說話了。 陳醫生望著轉過頭望向女兒的安父,沉聲說:「我是醫生,我也不贊成未婚生子,一個女人帶孩子是很辛苦的,對孩子的成長也是有陰影的。」 安父默然,半晌才說:「老陳,麻煩你幫她安排一下。」 「不,我反對!」沉默多時的安行突然自陽臺大步跨了進來,鐵青著臉對妹妹吼道,「既然是你的過錯,你就必須承擔責任,沒權利扼殺孩子的生命!安言望向窗外,眼神幽遠而淡薄,「生命的延續本來就是感情的見證,我非常渴望這樣。然而,當那個男人不愛你,你卻私自為他孕育孩子,這就是一種欺騙。我不想逼杜淮娶我,那樣他只會怨恨我,甚至怨恨一輩 子。同樣,我也不可能懷著他的孩子而不思念他……」 她輕輕撫了撫扁平的小腹,「因為,他是我和杜淮之間的牽連,如果我真的生下他,我可能會選擇終身不婚,那麼,他永遠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沒有一個愛他的父親……」 「看來你早已決定了……」 陳醫生臉色凝重地點頭。他十多年來一直當安家的家庭醫生,跟安言情同父女,「我們應該尊重小言的決定。我會安排的,明天先替你相約一間私家醫院。」陳醫生拍拍她的手,起身向眾人說:「我們離開吧,小言很累了。」 「謝謝……」安言低低一語。 安媽媽抽抽噎噎地起了身,一步一吸鼻子,一吸鼻子一回頭,「我苦命的女兒……你怎麼就這樣命苦呢……」 「女兒才平靜下來,你當媽的還瞎胡鬧幹嗎?」安父上前批過妻子,回頭向女兒支持地點點頭,一徑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行載著母親和妹妹到私家醫院檢查身體。陳醫生領著安家母女到十樓婦產科。安行獨自離開,約好二小時後回來接她們。 安言步入檢查室,周遭籠罩著一股森森的冷氣,抬眼四顧,周圍擺著各種各樣叫不出名字的冰冷的儀器。 淒白的無影燈下,到處可見白色的四方形盤子,裝著許多奇形怪狀的不銹鋼刀子叉子和剪子,在涼涼的空氣中越發泛著慘白的光芒。白盤子旁邊堆著許多雪白的包,全都是鼓脹脹的,也不知內中裝著什麼—— 安言全身微微顫抖,毛孔在刹那間恣意張馳、緊縮,虛弱的身軀更顯得乏力。似乎總是懸浮不散的血腥味和痛苦的尖叫聲在四周隱約飄移、呐喊、纏繞不休…… 護士和醫生們的臉都微笑著,那是沒有溫度的笑容,那是必然要帶著殺戮的笑容,即使她們只是做著應該做的事情,即使她們覺得無可奈何…… 半晌,安言被安排躺在檢查室的白色小床上,就在躺下之際,淚水默然淌下……她其實很愛很愛這個孩子,正如她很愛很愛杜淮一樣。那一晚,是她在二十三年裡最值得回味的時刻,然而恣意的享受卻種下最苦澀的種子,那個不顧後果的無情者,就是她自己。 護士輕輕地幫她掀起衣服,把冰涼的超聲波顯示劑倒在她的小腹上。安言全身一震,條件反射般地張嘴大叫:「我,我不要墜胎了,我不要……媽媽,媽媽……我不要……」 「放心放心,現在不是在做手術,我只是在為你檢查一下胎兒正不正常。」護士連忙站起身子安撫她。 安言全身僵直,顫聲問:「你,你不是在殺我的孩子嗎?」 「不是不是,我在為你檢查身體,放鬆,放鬆些……」 護士柔聲安慰了好一陣子,安言靜下來。護士細心看著儀器上顯示的畫面,臉上漸漸流露出一股奇異的神色。半晌,她安慰了安著幾句,立即起身到外面去。一會後,護士折回來了,身後跟來幾個似乎是更高職級的醫生。 醫生們非常有禮貌地和安言打過招呼,然後聚在超聲波儀器前仔細端詳,其實,他們似乎在竊竊私語,不時輕望她一眼,仿佛在安慰性地告訴她,他們其實只是在閒聊而已。 這兒的醫生多好啊,對人也親切。安言輕輕閉上眼睛,免得影響他們在討論。隱約中,她似乎聽到他們在說了些什麼難得、不適合等等奇怪的話…… 幾分鐘後,護士為安言抹淨肚皮上的超聲顯示劑,幫她穿戴上自己的衣服,然後帶她來到主治醫師張雨蓮的辦公室。安媽媽也立即跟進來了。這張醫生是一個年約三十的女人,樣貌親切,性格爽利,似乎天生就適合當一個照料寶寶的婦科醫生,如果她不去主持墜胎手術 的話。 「安小姐,安太太請坐。」 張麗蓮微笑著向面前的兩張軟皮椅子做了個手勢。 「謝謝!」安媽媽扶著女兒小心地坐下,立即問:「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別急,請先坐下吧,我們要好好聊聊。」她微微一笑。 呃?安氏母女對望一眼,直覺有些不對路。 「放心,問題不大。」畢竟是觀顏看色慣了,張雨蓮淺笑著安慰她們。 「有什麼事請張醫生直說吧。」 安言握著媽媽的手,小聲道。 「好,我就直說吧。安小姐,你的情況有些特殊。」 安言一愣,「什麼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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