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我其實很天真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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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對杜淮萌生好感的她,被尚處於面目模糊階段的愛神狠抽一棒,直抽得小嘴微張,滿臉傻氣,只得咬著嘴唇轉出小巷,委委屈屈地回家去了。 其實,這本來就不應該責怪安言,因為每一個人聽到「細說茶語」這名字,都難免有點思憶似水、情意綿長的情懷。問題是這杜淮生性輕狂,不拘小節,加之對安言有著懷疑,更懶得費力討好,一旦說話不中聽了, 才懶得理人家的面子還掛不掛得住。更何況安言一句無意引發的幽情正好挑起了杜淮心底的那根深藏的刺!這根刺亦軟亦硬,欲隱欲現,十多年來已和他長成一個了,現在被一個他不甚好感的人挑起來,不惹上火才怪。 原來,這「細說茶室」的老闆甯姨姓白名寧,年近四十,是杜媽媽的姨表妹。十六年前,從國外學成歸來的白甯應杜太太的邀請,參加「環宇」一年一度的年終晚會。當晚,杜父對白甯驚鴻一瞥,疑為天人,立即瞞著杜太太千方百計追求白寧。 耍盡能人所不能的泡妞伎倆後,杜父成功地抱得美人歸,並玩起金屋藏嬌的把戲。這白寧生性風情,卻非無情無義之輩,心中一直覺得愧對表姐。然而,這只限于一時感觸而已,當一對男女如膠似漆的時候,和盤托出事情的始末,甚至引身而退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正當白甯浸泡在甜蜜與背叛的矛盾中的時候,丈夫有外遇的事被懷孕的杜太太察覺了。杜太太本性敦厚,雖然委屈痛苦,卻希望丈夫念及夫妻情分,鳥倦知還。 然而,好事必定多磨,越隱藏的秘密越會在不可預知的情況下呈現在他們面前——復活節假期,杜父狠心違背帶太太和兒子到新加坡遊玩的約定,卻帶了白寧到巴黎散心。三天后,二人盡興而歸,嘻嘻哈哈地相摟著下機走出閘門之時,正巧被同時回港的太太和兒子碰個正著!杜太太當場呆若木雞,半晌,尖叫一聲,瘋了似的向機場外跑去。白寧大驚失色,連忙追上前去。杜父一時反應不過來,和十四歲的杜淮傻蛋似的杵在機場大門處。 就在杜太太狂奔進馬路之際,一輛私家車飛馳而至。隨著一聲尖利的車鳴,眼看就要撞在她的身上。緊跟而來的白寧飛身撲上前摟住社太太滾了幾圈,險是避過了,然而,白寧的額頭卻狠狠地碰撞在路邊的水泥花基上,頃刻血流如注。 五天后,昏迷的白寧終於醒轉。這場意外並未損傷她的美貌風情、機敏才智,卻讓她偏偏遺忘了與杜父有過一段綺情的記憶,甚至對其異常排斥。杜太太驚詫之余,猛然驚覺表妹十分淒涼,經過一段時間的劇烈思想鬥爭,終於開口叫丈夫把白甯接進杜家共侍丈夫。然而,此時的白寧,卻頂著一副傲骨,堅決不接受杜父的約會,更別提要住進杜家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目睹事情始末的杜淮由對白寧的憎恨轉變成一種極為複雜的情感。他感覺甯姨其實是記得一切的,甚至從未失憶。然而,當她面對父親的時刻,居然又是一臉的安然舒坦,內心似乎真的從未激起任何的波瀾……是果真如此,還是刻意而為?杜淮 猜想過千次萬次,卻始終不得要領。 白甯很疼愛杜家兄妹,也很尊重社太太。隨著歲月的推移,杜父很渴望甯姨能入住杜家,身為情敵的杜太太也非常同意。然而,越發漂亮風情的甯姨根本沒意思委身于任何一個男人。她似乎很快樂,快樂得自然而然心無旁騖。似乎真的不願意再依附任何的男人,即使這種表像包含了太多可能的因素。 一眨眼,十六年過去了。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個十六年?每到月冷星稀的夜晚,她獨對孤影之時,是否真能笑靨如花,倚欄輕唱她最愛的粵曲小調?杜誰不知道,但他會想,經常想。 年歲越長,杜淮越感覺自己喜歡甯姨,某些時刻,他有一些奇怪的感覺——甯姨才是生他的母親……那是一種非常矛盾的情感,內中有著背叛的喜悅,也有著難以心安的自私——他想母親快樂,想甯姨幸福,卻不渴望父親娶甯姨。 經驗告訴他,一個男人牽繫兩個女人,永遠不可能有太平的日子。他不要生命中最喜歡的兩個女人流淚,永不。而那個姓安名言的虛偽女子,憑什麼猜測只屬於杜家的秘密?那一些連他也無法理清的思緒,何需她以一副天真的口吻強行闖入? 思緒仍然翻騰不止,杜淮拉著長臉回到公司。陳秘書告訴他,「衛星」公司主動聯絡,希望能再次諮詢他們的旅遊計劃,並且在下次見面之時能有豪華型和經濟實惠型兩個方案。 「他們是不是有心和我們合作還是個未知數!」杜淮沒好氣地盯著捧了咖啡進來的陳秘書,「把上次已經做好的方案再捎一次過去,還有,通知策劃部張正林,絕不可以再減價錢!」上次這「衛星」拿著「環宇」和「千色」兩份計劃書拼命壓他的價,真以為開辦旅遊公司的只要有人報名就有錢進袋,絕對沒有虧本這回事, 簡直豈有此理! 「知道了……」陳秘書瞄了瞄臉黑黑的老闆,直覺周遭有著罕見的涼意。 杜淮隨即擺擺手示意她出去。眼睛一瞥桌面,上面擺著會計部送來的出團月報表和開發部的新訂路線計劃——澳洲越穀激流探險?藏北高原探險?非洲馬納馬裡湖驚險之旅?阿里山達那伊穀野營?怎麼全是些吃力不討好的路線啊?這些專為探險人士設定的路線價錢不 能太高,而且起碼要十來天,團隊還要準備各種各樣防險裝備、急救藥物及有醫學常識的導遊。 現在的人真是吃飽了飯沒事幹,不辛苦不古怪的行程還不青睞呢,更何況探險人士都是組團出行的,少不了一個勁拼命壓價,人氣旺盛是沒錯,可惜利潤少之又少。 「Shit!」杜淮暗罵了一句,隨即按下十號內線,「陳秘書,叫蘇健東進來。」 蘇健東夾著一疊新計劃書,匆匆趕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前,見陳秘書向著他噘嘴兒呢。 「什麼事?」他壓著聲音問。 「他想殺人!」 蘇健東一愣,想了想,還是把那個裝滿奇思妙想的探險行程新計劃的文件夾先放在陳秘書那裡,才敲門進入,「杜總,有什麼事?」 「你的計劃很有想頭嘛。」杜淮瞄了瞄桌面的旅遊路線計劃書。 蘇健東眼睛一亮,「總經理覺得可行嗎?」 杜淮哼了一聲,「行不行我可不管,我只管利潤! 別說我沒提醒你,無論多少人參加旅行團,一律不准折價!」 蘇健東肩頭一垮,只得點了點頭。 這時,杜淮的手機響起,他一皺眉頭,大聲問:「誰!」 「小淮,是甯姨——」嬌美的聲調響起,令心情不佳的杜淮刹時按下火氣。 「沒有半點風度的臭小子,一聲不哼就走人了,生生扯破人家女孩子的臉皮。 杜淮輕哼一聲,沒說話。 「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當時正站在二樓窗前,連你扭頭吼她的樣子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那又如何?」對於這種有可能見利忘義的女子,他可不習慣內疚。 「是不能奈你何,只不過我看那安小姐品格敦厚,小淮,她和你媽都是一類的人……」說至最後,她的聲音沉了下去。 杜淮向蘇健東擺擺手,示意他先出去。待辦公室門重新關上後,懷疑了十多年的問題突然自他嘴裡噴薄而出,「甯姨,你其實沒有失憶吧。」 那邊沉默。 「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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