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那一季荷花燦爛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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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盈渾身無力,想走也走不動,只是縮在牆邊流淚,任由那老闆娘用惡毒的言辭瘋罵自己。 口袋裡的手機瘋了似的顫動著。整個下午都是這樣。卓盈知道是阮玫和她的家人在找她。她任它劇烈顫抖,任老闆娘用最難聽的語調罵著自己……半晌,她拿起手機,以雙倍的價錢召來一輛的士……然後在老闆娘意欲舉起的掃帚之中,蹣跚著走向雨中,遠離那座寫著「白沙村」的牌坊…… 她告訴自己,由這刻開始,直至她死的那一天,再也不會踏入這座牌坊半步!白沙村的蓮塘、芭蕉樹、鳳尾竹林……以及所有面帶嘲弄的面孔,配合而成一種深沉的永恆的恥辱!成因,或許是因為她的謊言;結果,絕對是寧聰的無情背叛! 幸好,她的背包裡,還有父親給的信用卡和幾千元現金。上了的士後,她發信息給阮玫,請求她念在好友一場,顧全她的面子,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她的父母,更不要向寧聰——那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透露她任何消息。她會到日本繼續學業。然後,她關閉手中的手機,再狠狠擲出黑漆的車外…… 車子駛了兩個小時才回到香港。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她的體溫烘得半幹,隨即換來她異常青白的臉容和意欲嘔吐的感冒……卓盈拼力支撐著身子,到就近的時裝店買了一身運動服和幾個麵包。然後背著背包坐上的士直奔機場…… 之後的日子,她獨自縮在日本清幽的度假屋裡,白日窩在床上昏昏睡去,夜裡蹲在床邊嚶嚶哭泣。餘下的時間,是考慮如何用一個又一個的藉口,瞞哄精明強幹的母親,或者虛軟著身子晃出門去,往肚子裡勉強塞下一些食物…… 那種害怕面對親人審視的目光,害怕被任何一個只要是人類的物體知悉事件真相的心情,令她哀思度日,痛不欲生。如同一隻重傷墜地的小鳥,生與死,在乎俯視者的一念之差。而那只小鳥,是自己;那個俯視者,同樣是自己。 二十歲的內裡啊,原來是單純得叫人心痛的。疼痛的經歷,換來經驗和疤痕,然後知道,心裡有著一層厚重的痂,才可以減低從今以後對人性、愛情的敏感程度。 現在,甯聰重新出現,立即就把她苦心經營六年之久的外殼敲擊至支離破碎!已經結痂的傷口,又流出鮮血,陳舊的痛日夜纏繞,令她心慌無措,欲罷不能…… 他不會知道,曾經被他傷害的女人,是如何歷經年月,才勉強掙扎著重砌自尊,在人群裡虛顏存活。或許,他是記得的,所以,在與她碰面街頭的時候,會起勁地盯過來,看看面前的女人,是否活得灰頭土臉,抑或衣履光鮮。 她不但是後者,甚至比六年前更顯秀美,所以她想,他後悔了。 寒流 林賜眼眶酸刺,返身把她輕輕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哭吧哭吧,這些年來,它也積在你心裡太久了。」 「我沒事了,謝謝你。」卓盈輕輕推開他。她實在不慣被他摟在懷裡,哪怕這個男人對她從無逾越的舉動。 林賜鬆開手,搖頭苦笑說:「看你,迫不及待地要推開我……」 「林賜我……」 「好了好了,不用解釋了,你永遠記著我是最關心你的朋友就成了。」林賜揮了揮手,拿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快擦乾淨吧,再到里間洗個臉,又是新鮮人一個了。」 卓盈努力笑了笑,一邊起身往他的專用洗手間慢慢走去一邊說:「你也要永遠記得,我是最為你盡心賣力、不計得失的員工。」 「好,懂得頂嘴就是沒事了!」林賜拍了拍大腿,起身往自己的桌子走去,沒幾步,又回頭問她,「對了,你們相遇後,那個臭男人有沒有騷擾你?」 「有。」卓盈倚在牆壁上用紙巾輕拭著眼角周圍,輕聲說,「我現在就是想問你,該怎麼辦?」 「這個欠揍的傢伙!」林賜揮手吼叫,「下次他再約你就告訴我,看我不活活揍死他!」 卓盈微仰著腦袋挨向牆壁:「拜託,你是一公司老闆,不知道揍人要吃牢飯嗎?」 「為了你我吃牢飯也值得!」林賜大咧咧地一揚手,半晌又問,「他怎麼騷擾你?」 「電話。」卓盈歎了一口氣,「林賜,我真的想換手機了,省得煩。」 「怎麼能夠這樣便宜他了?」 「怎麼說?」卓盈擺正腦袋,靜靜地看著他不做聲。 林賜歪嘴一笑。 「別出餿主意,我可不要做有違法紀的事。更不要你為我吃牢飯!說說也不行!」 「我問你,在街頭拉著猴子賣藝耍寶要不要坐牢?」 卓盈觀察著一臉古怪的林賜,搖頭說:「我不懂。」 「耍他!像耍猴子似的把他耍得團團轉!」 卓盈愣住。 「我知你性子溫順,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有些人天生就是欠教訓!就算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應該吃完就溜?這還算是男人嗎?」 卓盈小臉一白,緩緩垂下腦袋。 林賜自知說錯話,連忙捂著半邊嘴巴說:「咳,快洗臉,咱們吃午餐去,我請你吃龍蝦伊面!」 卓盈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才慢慢往洗手間去了。 兩人吃過午餐,林賜接了個電話,便立即把卓盈載回公司,然後駕著車一溜煙跑了。卓盈也懶得理他,正要轉身往公司大門跨去,卻猛然感覺身後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她狐疑地扭頭,赫然發現寧聰正站在對面馬路的花壇邊,狠狠地盯著她! 卓盈臉色一白,條件反射地就要朝公司大門奔去。跑著跑著,她腳下一個跟蹌,幾乎摔倒在大門前的石階上!她越發地慌亂,低著頭朝公司大門直沖進去! 進入大堂後,值班的小姐大概吃飯去了,居然沒有一個人。她連忙閃身躲到落地玻璃窗旁邊,顫抖著掀起簾子望向對面的花壇,哪裡還有寧聰的影子! 卓盈呆若木雞——莫不是自己剛才眼花了?抑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天啊,六年裡她都這麼過來了,現在因他數個電話,就令自己失魂落魄?卓盈啊卓盈,你真是死不悔改啊!這樣慌亂只會令那男人更加得意! 半晌,她又撩著簾子悄望了眼對面的馬路。罎子裡的扶桑枝繁葉茂,紅得像血一樣的花朵開得旁若無人。行人三兩相偕,悠閒而過,哪裡有男人駐足花壇旁邊? 她終於承認自己是眼花了,只得怏怏地朝電梯走去。 電梯門剛剛關上,手機突然尖聲響起!失神的卓盈被嚇了一跳,一看熒光屏,是寧聰! 卓盈的臉色再度慘白!他究竟想幹什麼?六年前害得她只剩半條命,六年後還是陰魂不散!是不是要活活逼死她,他才肯罷休? 想到這裡,無名怒火直躥心頭!卓盈迅速打開手機放在耳邊。然而,當她尚未問出「你究竟想怎麼樣」,寧聰的吼叫聲已經傳過來:「你為什麼經常和他外出?!」他的聲音極其憤怒,似乎壓根就沒有想過,他沒有權利知道這個問題。 驚愕過後,卓盈真的生氣了,她沖著電話顫聲低叫:「我和誰外出與你何干?我的一切與你何干?!你究竟想怎麼樣?究竟怎麼樣才能放過我?!」 寧聰當場窒住,「我……沒有想怎麼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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