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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藍色的地磚帶著炫光,把身子往左邊一點,地磚奇怪地變成了白色。她覺得漂亮,便想靜靜坐下來,心底處又覺得坐在地上會不好的,便慢慢騎上寬欄。臉孔下意識地帶動身體扭擺,朝向清藍的天空。當時,她知道欄杆外還有二尺餘寬的平地,那是二樓頂圓形的小飄蓬。

  她沒有失憶,也沒有癡呆,只是某些時段,腦子會如灌鉛般沉實——不能正確思考,不能靈活到可以迅速接收危險的警報。若真要勉強,腦子會突然繃緊,無數的過去如剪接的影片般重複閃現、掠動。那些畫面,似乎都染上鮮血、黑夜、尖叫,或許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陰狠的面孔。她慌亂無措,恍惚自己正擠身在這樣的恐怖之中,會延續一輩子。

  沒有人比她更渴望腦子空白停頓——從醫院回來之際,暗示控制了的思想,讓她得嘗所願地過著沒有意識的生活。直至韋諾的強行闖入,迫她接受述之不盡的往事,許多細節便慢慢清晰起來。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他會不會以後都不再理她了……

  這個晴朗的週末,劉銳帶著曼青和雪莉來到韋家。

  還帶來本該能令韋諾興奮的消息:沒有了許應龍的幫助,于志成死不服氣,自認為LJ集團實力雄厚,此等空穴來風不足為懼,仍然死捂著手中的股票。

  誰知LJ股連續陰跌,一來一去跌幅接近四成。于志成不斷補貨以求平倉(在低位買股,以求拉平在高價時購進的價格),更求神拜佛,希望不會再有大單拋售。

  股價穩定了二天后,第三天起又繼續有大單不定時的拋售,此舉嚇壞了草木皆兵的散戶,一時間拼命蜂湧拋出。LJ股價居然又跌多了二成。

  二年前,許應龍曾叫于志成買過一隻長線投資的股票,坐莊一年,看盡起起落落,後來穩攢了十五個百分點。這讓缺乏投機觸覺的于志成誤以為,股票的起落是圍繞著價值規律而波動的。也就是說,只要該上市公司業績優良,那麼它的價值就存在,再怎麼跌,也不會跌至面目全非。

  可惜,投機場所自然有投機的把戲,既是投機,必然充斥泡沫經濟。沒有真材實學、沒有敏銳的時代觸覺和投資投機相結合的理念,讓騎虎難下的于志成終於明白——許應龍從來就沒有救過他什麼,他的出現,或者是因為于藍,又或者是他閒暇無事的一個試驗而已。

  總之無論是哪一種理由,都絕不是他於志成交了什麼好財運。

  所謂"屋漏更逢連夜雨",這段時間,"成玉公司"更出現不少大單客戶頻頻"塌訂"退單的現象,公司積下大批存貨,更無力償還布料供應商的貨款,以致積貨如山,債臺高築。當然了,這種半途截客的把戲,是方強最擅長的。

  于志成火冒三丈,居然跑到許家宅前大罵起來。此時的許家公子早已遠赴瑞士,到紅木林樹皮屋中舔情傷去了。倒惹來不少記者掏出相機拍閃不停,不但為過氣富商再添一抹羞辱,更為韋諾兄弟四人閑余飯後增加笑料。

  劉銳話畢,兀自感歎一番,便說起蘇玉群心臟病發仍然留院,情況有些不妥,卻沒有聽從醫生規勸,不肯動手術。

  "理由?"

  "大概是因為錢吧。"

  "錢?她以前何等風光,即使破產,應該還藏著不少。"韋諾抿著嘴角。

  "按常理是這樣推測,不過他們夫妻一向頗為恩愛。或許因為這個原因,蘇玉群並不注重存私房錢。對了,他們曾派人四處尋找過於藍,可見得他們夫妻二人是真心對待這個女兒的。"

  韋諾不語,半晌又問:"現在公司怎麼樣了?"

  "終於提到公司了,我以為你把我們全忘了,也難怪,現在美人在抱了,十足的重色輕友。"劉銳撇嘴。

  他這一說可把韋諾逗笑了,便返身走回書桌,從抽屜拿出一張磁碟,拋給劉銳。

  "什麼東西?"

  "同興公司訂的網絡遊戲程序。"

  "弄好了?"劉銳狐疑地盯著他,"上次方強還說頭痛著哪,你幾下子就弄好了?"

  "方強沒頭痛,他是討厭同興公司的二世祖張子亮,你知他那性子,對人不了眼的人冷得像決冰。"

  "這陣子你也為了于藍的事煩吧,又有心情弄妥同興這單大麻煩?"

  "快煩完了……"想起于藍這兩天老是偷瞄著他坐立不安的,不禁揚起嘴角,"對了,這段時間我在設計一個多功能的網絡遊戲,公司我暫時不回,有什麼事電話聯繫。過些時候我會帶于藍外出散心,公司你們好好看著。"韋諾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香煙叼在嘴上,記起于藍討厭煙味,便又擱下火機。

  "度蜜月?"劉銳笑得像個賊似的。

  "你羡慕?"韋諾朝他炫耀般挑起下頜,隨即又說,"對了,你明天幫蘇玉群支付了那筆動手術的醫藥費吧。就當報答她疼愛了于藍十年,當然,我並不祝福她手術成功。"

  劉銳嗤笑,"真是烏鴉嘴,明明是要討某人的歡心,又裝一副死不承認的嘴臉。"

  "嘁,我真這麼好心嗎?"韋諾挑眉。

  "NO,NO……"劉銳搖著食指,"你這招叫欲擒故縱,花些錢做點戲,好讓人家純情女孩感激你——"

  "這一下又說得我太醜惡了。"韋諾輕笑一聲。

  "雖然是事實,但你不承認,我也沒辦法——"劉銳繼續損他。

  "你應該明白,我絕對可以見死不救。"韋諾聳肩,閒步走至落地玻璃窗前,望向和阿芬並排坐在水池邊的于藍。

  劉銳越過他肩膀向外一瞧,"因為于藍,仇恨真的可以煙消雲散?"

  "你沒愛過,當然不知個中奧妙,何況,復仇的進展已經如我所願。"韋諾眼中精光一現,語氣卻依然淡淡的。

  "哼,一箭雙雕的老狐狸,你好命,碰著個純情天使,要是別的女人,會原諒你才有鬼!"劉銳撇了撇嘴角,很看不慣他狀似高深莫測的樣子。

  韋諾靠著椅背,緩緩地說:"我只是在接近目標的同時,發現于藍有值得我深愛的特質,即使她真是于志成的親生女兒,我想要,也會盡一切能力得到她。"

  "難以想像,以前多少女人都無法招架你多疑的毛病,于藍居然可以?"

  "她一直毫無心機地信任我,那種感覺,原來,原來是我一直極其渴望的……銳,牽念一個女人很奇妙,真的很奇妙,那感覺似乎不知不覺地在心裡發芽滋長,只要視線觸及她,心裡就會湧起一份溫柔的情意,只想好好地寵著她……"視線再度穿透明亮的玻璃——阿芬正湊向于藍不停地說話,她望著池水,輕輕淺笑著,然後又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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