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今夜不宜傾心 | 上頁 下頁
十三


  「幸好是夜晚,天氣清涼,姑娘突發一點善心,替我蓋上被子了。」

  小臉「刷」地漲紅,卻恃著光線昏暗,可可死撐,「我哪有替你蓋……沒有啦,一定是你覺得冷了,條件反射地拉過被子蓋著自己……」

  「原來如此。」

  可可小臉越顯火熱,「不就是這樣嘛,還會怎麼……樣……」

  向擎「哦」了一聲,竟似微微失望。

  兩人一時沉默。

  半晌,他緩聲問:「是否你總是習慣與人保持距離?所以從來小心不捲入人情債務,即使當的是債主?」

  她心頭一凜。

  「我覺得失望。」

  「為什麼?」可可努力鎮定。

  他一攤手,「還以為自己外形端正,熱心助人,這樣自我認可的同時,發現竟在不遠處有一女孩看著我俏皮地咧嘴笑,心中竊喜,猜她必是對自己有點好感,怎麼一旦對質,才發現自己被完全否定,哈哈——」

  語氣似認真也似調笑,他究竟什麼意思?可可抬眼看去,見他仍然在笑著,俊朗的眉毛和閃爍的眼眸並不曾掩飾內中一絲戲謔!

  她驀然失落!或許,他真的覺得自己可愛,只不過這樣的認知,緣如他期望一次異地豔遇,一場露水情緣,以抒解旅途寂寞。如果雙方意會,會一致認可,只講求肉體歡愉,不問情歸何處。

  鬱悶在胸口漸漸堆積。雖然猜到表裡優秀的他不會脅迫女人……但于她而言,這代表一種失望。

  人與人之間,總得先有一種關係維繫著,方能同桌進食、同屋而居,乃至同床共枕……她不是喜歡愛情快餐的女人。

  「時間不早了,要啟程啦。」向擎拍拍腿站起來,望著她朝出手。

  可可抬眼,他的眸子掠過一絲故作輕閒的神色——是為剛才的話內疚了,因而掩飾?

  想到這裡,她心裡的氣竟又莫名下了。對他印象一直很好,何況於別人,她從來要求不高。

  十分鐘後,兩人收拾妥當背上背包,向擎拖拉著她沿玉米田埂朝東邊走去。

  可可微微落後半步,視線不時偷瞄過去。漸漸地,心中再度騰升一縷欽佩之情。他貌似輕閒,實則精目四顧,身手了得,每踏出一步都胸有成竹,更曉得察看星象辨清去路。看他完全不把這次死裡逃生的恐怖經歷放在眼內,就知絕非等閒之輩。

  帥氣能幹的男人難免自傲,所以,必須是成熟謙厚的能幹男人才算極品。因為經歷的事多,見的人也多,知道千金易得真心難求,愛上了一個女人就不會輕易變節。

  他應該算是後者吧,想是了。可可有些興奮,沒一會又忙不迭自我唾棄……真是神經了,竟然胡想人家的情事!

  忍了一陣子,她囁嚅問:「呃,我想知道……」

  他回頭。

  「還有多久才能走出玉米田?」

  「不知道,應該不會很久。怎麼了,你累了?」

  可可想說不,卻忍不住說:「腿還是軟,像使不上力……」她說的都是真話,不過如果堅持下去,還可以死撐著再走一會路。

  「何止這樣,腿勞累過度了要疼上好幾天。」他立即把背包解下掛在胸前,然後向前一彎身子,「上來,我背你!」

  「不用不用……剛才已經扛我很久了,再來你會累的。」

  「你瘦巴巴的,我平日運動舉重的鐵餅都比你重,快上來!」

  「但你也在水裡站了很久,腿不軟嗎……」

  「沒事,快上來吧!」

  甜蜜滿灌心頭,她漲紅著臉輕應一聲,伸手搭在他肩頭輕輕趴了上去。向擎一挺腰,擱著她的大腿往上一提!輕而易舉把她拋在背後,在狹窄的玉米田埂如履平地向前走去。

  終於走出玉米田了。天上掛著一彎月牙,沒有星星。

  左邊是奇形怪狀的岩山,右邊是微晃晃的瑞靈河支流。淡得近乎虛無的月光照著雜草叢生的野地。

  微薄的月華灑落一層薄暉,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野草的葉尖上,仿佛一隻彷徨跳躍的天鵝。

  她可以看到他健碩的後背和強壯有力疾走的腿。光線和陰影交錯在他的身上,隨意的動作也能散發出奇特的男性魅力。

  一股微風從正面吹來,擾亂他又黑又濃的頭髮,一撮不安分的髮絲垂落前額,發尖前後搖晃,不時掠停在她臉上、鼻尖。可可嗅到散漫的優雅、陌生的性感、無心的誘惑、純純的曖昧……

  兩個人的心臟這麼貼近,她「咚咚咚」地跳,他也「咚咚咚」地跳。體溫相互傳輸,心動萌芽得毫無理由,滋生在恍惚之中。她直覺得就算被他晃得頭暈腦漲,分不清日月星辰,東南西北,也心甘情願。

  她喟歎一聲,半眯著眼睛,在晃蕩輕搖間靜靜遐想,細意回味。

  漆黑中,向擎仿佛對前方了如指掌,腳步沒有猶豫。他胸前掛著的背包極其巨大,應該有七十升的容積,仿佛一隻百寶袋,只要心念歸一,往裡掏什麼就有什麼。

  她眨眨眼睛,突然冒出一個古怪念頭,如果她問他要一包衛生棉,不知能否掏得出來?想到這裡,她慢慢垂下腦袋,試探性地放在他肩膀上,吃吃低笑。

  向擎察覺,側著臉面瞅她一眼,再擺正臉面,笑了。

  剛才在河畔的漆黑的等待中,他們的身體曾緊密貼在一起,堤上賊人逐漸離開後,他們仍然動也不敢一動。觸覺,卻因為寂靜而變得極其敏銳。

  他靜靜回想她的樣子——上圓下尖的杏臉,純淨的眼神有時會掠過一絲戒備,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向上翹,像一隻菱角。

  在候車室時,因為這張笑起來特別可愛的嘴,他對她有了印象;之後在她悄悄為自己蓋上被子,在發現她直率的脾性後,莫名地滋生出好感。此刻她就在自己背上,纖細的手臂搭在身前,只要略側著臉,就能觸及她的臉,感受她清新的氣息……

  灼熱在胸口迅速凝聚,緩緩向外擴散。他再次微側著臉,有意無意擦掠過她的髮鬢。髮絲反彈至她的耳垂上,撩撥出絲絲他有意營造,她也分外留心而更顯濃烈的情意。

  兩人的心跳驀然加速。欲望自每一條神經四散遊走,在體內竄動,隔著衣衫尚能感受對方的軀體火熱,又如何隱瞞得過去?

  在河邊走了一會,兩人翻繞過兩座岩質小山坡,穿越一大片毛竹林,順著滿布野草的彎曲小徑走了個把小時,見得前方閃現燈光,不時隱有數聲狗吠。

  此時清風輕掠,枝葉低低迴響,草木氣息滿盈空氣。可可立身其中,竟似重生一般十分激動,「終於嗅到人的味道了!如果不是巧遇你,我何能死裡逃生!」

  「就算沒遇著你,我現身在那夥人眼前,也會惹來很大的麻煩。」向擎單手叉腰,笑望著她,然後一步跨前拖著她往前走去,「現在還不值得如此高興,露水還浸著腳呢!我們啟程吧,已是淩晨三點的光景了,最好能在五點前趕回旅館,立即收拾東西離開石陽。」

  「真要這麼急嗎?」

  「我早說過,此地私種罌粟的現象越來越嚴重,必會惹來或多或少的販毒分子。看,連劉池這類大毒梟也來了,可見這個小小的古鎮藏龍臥虎,再非山明水秀的度假聖地。」

  可可張了張嘴,突然低叫:「啊!我記起來了,那夥追殺我的人有提過劉池這個名字!」

  向擎一凜,一把抓著她手臂低吼:「果然與劉池有關?!難道是你像無頭蒼蠅一樣撞進了他即將與村民合作種植罌粟的地方?」

  「是、是的……」

  向擎猛一甩開她,怒吼道:「你這笨蛋!剛才為什麼不早說?我快被你氣死了!沒事長一顆好奇心會害死你自己!要是被他們抓回去……你死定了!」

  可可愣住!眼前的男人像一頭怒極的獅子……只是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的生死,而這個女人,正是自己。她的心既驚慌又甜蜜,像只小烏龜般乖順地垂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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