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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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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風微微一笑,「那麼,你爸爸不叫塞爾,他叫白遠康。」 桑曉「嗯」了一聲,沒有說話,顯然她是知道的。半晌,她微微扭過面孔,望向掛在大廳右側的男神像。淡黃色的月亮溜至窗弦,她小小的臉龐左側掩藏在黑暗之中,一邊明如白雪,一邊神秘莫測。 氣氛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離。 「衛風……」她扭過頭,叫他。 「嗯?」 「你們會離開嗎?」 「如無意外,那是必然的……」衛風也看著她,月光下的臉龐,同樣只顯露出一半。 「肯定了?」她睜大眼睛,仿佛要再求證一次。 「是的。」 「哦——」她的眼睛閃了閃,又問:「外面的世界真如書本裡所描寫的那樣,充滿繁忙和雜亂?」 「對,還有快樂和憂傷、相聚與分離、美好與殘缺、善良和兇惡……」 桑曉又「哦」了一聲,半晌,又說: 「我曾經看過一篇叫《海之南》的散文,它描寫一個海員,旅居一處名為天涯海角的地帶,他每天望著遠方,眼神寫滿思念與憂傷……於是在大海旁邊,拾起一隻巨型的螺殼,把對妻子的深情思念告訴它……他聽說用這種方式,就可以把愛語珍藏起來,然後寄至愛人的手裡,那麼,只要他的妻把螺殼放在耳邊,就能聽到他寄存下來的愛語了……」她扭頭盯著他, 「我真想站在天涯海角,摸一摸那種能珍藏愛語的巨型螺殼……」 衛風微微一笑,「民間是有這種說法,大概因為太感人的緣故,倒沒人理會是真是假了。你不喜歡這裡?」 「不是……」 「有些厭倦?」 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我不清楚……但我渴望離開這裡,這種渴望與留戀同時存在,自認識你們後,似乎更加強烈。」 月光之下,衛風感覺她的臉有點兒蒼白,心中隨即泛起微微的憐惜,便故意輕笑著說: 「這只是一種少女時期的騷動,就像天堂裡的小調皮,硬是為滿天神佛的國度,造出一個無神論者,」 桑曉有點兒勉強地笑了笑,然後擺著小手「噓」了一聲,壓著音調說:「媽媽最頭痛我這種想法。」 「那是因為你不聽話——」他的語氣含著嗔怪,似乎在責備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 桑曉輕咬嘴唇,剛才的憂傷似乎又消散了。她覷了他一眼,「你的口吻怎麼和媽媽一樣呢?喜歡叮囑人家要什麼什麼的……」 衛風笑了,心底升起一種融洽的感覺。這小女孩子雖然古怪,卻可以令他停住腳步,哪怕只是隨即閒聊,也是有意思的。 兩人就在月光下這樣坐著,品著熱騰騰的香茶,非常默契地沒再說話——他在黑暗中獨坐的習慣,並不因為桑曉的同坐,而感覺寧靜被破壞了。 「你知道嗎?從來沒有穀民離開過霧穀。」桑曉輕聲說。 「因為有極嚴密的戒備和管束,或是那種奇門遁中的威力。」 「不是不是,這兒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也不會有一些過於限制的條規……」 「難道除了你,沒有人曾想過要離開?」 桑曉略略垂下眼睛,「他們何必離開呢?」 「那你為何又想離開?」衛風看著她。 「只是想想而已……」半晌,她才說:「我有些困了,要睡覺了。你的房間就在蘇雷隔壁,要不要我帶你去?」 「不用了,這茶水非常清香,我捨不得浪費,喝光這壺茶水我再睡。」 桑曉「哦」了一聲,然後站起身子,有點兒拖遝地朝門口走去。臨近大門時,她突然回頭盯著他輕問:「衛風,你是一個守承諾的人嗎?」 「如果是我親口應承的事,通常不會反悔。」他嘴裡應著,心中卻摸不透桑曉的意思。 桑曉再大大地「哦」了一聲,突然朝他咧嘴一笑,「我要睡啦,你離開時記得關燈喲!晚安!」 今天,是他們在霧穀居住的第三天。 藍翠思沒有再露面,卻似乎早早吩咐了老媽媽悉心照顧著他們的起居飲食。每天三餐食物豐富而味美,連口味挑剔的蘇雷也十分滿意。 這裡的氣候和水土非常奇特,經常會飄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這些香味往往縈回不散,但會因為一天的時間不同而濃淡不一。桑曉說那些是穀內一種名叫「婉芷」的草藥的花香,清晨和傍晚散發得最為濃烈。 無論是浸著香氣的空氣,還是清甜無比的水源,都似乎有一種奇妙的力量——蘇雷的失眠症莫名地痊癒了,覺得睡覺是人間的一大美事,每天都賴在床上不願起來。向擎也無意中透露,兩年前因車禍受傷的腰骨似乎也不再酸痛了。 就連身體強壯的衛風也分明感覺心緒平和自若,臉上是鮮能看見的悠閒。尤其品著桑曉特意沖泡的入口即覺異香流溢的香茶,確實有著無憂無慮的逍遙。 雖然日子過得美妙,但衛風絕對不會忘記此行的任務,經常仔細觀察這一片奇特的山谷。這兒四面皆是終年積雪的險峻雪峰,穀內卻溫暖如春。桑曉告訴他,那是因為寒潮被峰巒遮擋了。而山谷之間,還有大片大片的沼澤地,且地域廣闊,令此地帶更加隱蔽。 衛風無法衡量谷頂與穀底的落差,因為盆地的上空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煙霞,以致天空的顏色總是淡淡的藍。陽光穿過煙霞,被折射成奇異的光環,站在空曠地,會驚異地發現,他們的頭頂上有時會出現淡淡的紫色眩光。 穀內的農作物耕地是梯田的形式,約二平方公里。不知從何處蜿蜒流下的溪流澆灌著阡陌沃田,然後匯流向珍珠般的藍色小湖泊。那一層籠罩在山谷頂上的煙霞好像能夠把整個山谷掩藏起來,陽光卻能穿透霧層,照射各種各樣的植物。山谷旁邊,有來自大黑峽的急流恰好創造了豐富的電力供應,個中的科技和器械大概是有專人到外間採購的。 白遠康的家和附近的民居環繞著「木氏宗祠」和寺院而建,也有些穀民居住在另一個小小的山谷。當桑曉領著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千兜萬轉地走到那一片平緩的花叢密佈的山麓丘陵地帶時,回頭一望,「木氏宗祠」與周邊的房屋全然不見了。 衛風頓時了悟,這又是奇妙而遠古的奇門遁甲之術。走在旁邊的桑曉仿佛看出他在想什麼了,便朝他眨了眨眼睛,再一點頭,嘻嘻地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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