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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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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羽記憶中的母親就是這樣,工作上有什麼不順心,便在夜深人靜時,一個人默默垂淚,她以為梁曉羽睡了,其實那時還小的梁曉羽總是把一切看在眼裡。 也許是感受到母親的傷心,她從小就學著母親一般,當母親將她放在育幼院期間,她有什麼委屈也往肚裡吞,而不去增加母親的煩惱。 “我看在眼裡,真是心疼她,就把她調到我身邊當秘書,雖然我已經有妻子了,但我對她是真心的。”尉衡岩掉進回憶的旋渦中,繼續回想著。 “青蓉也知道我有家室了,甚至於她和我的妻子芳瑜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姐妹。芳瑜是個好女人,但是她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孕,她不能為我生下一兒半女,這一直是我們的遺憾;所以當青蓉出現在我身邊時,我們相信她是上天送來為我尉家留一脈香火的人。” “這樣子……太不公平了。”梁曉羽無法苟同他們的想法。 “除了無法給青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之外,其他的,我對待她就如同妻子一般。”尉衡岩接著說:“青蓉也知道我們的難處,她柔順、美好、不奢求任何名分,當我們知道她懷孕以後,芳瑜曾說要和我離婚,給青蓉一個尉太太的身分,但青蓉怎麼都不肯,她說她願意當芳瑜的好姐妹,她不貪圖任何名分。” “如果真是這樣,媽媽為什麼離開你?”她滿懷疑問。 “是我不好,在我大哥夫妻因車禍身亡,只留下一個女兒後,我的母親就把為尉家留下香火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她是個非常傳統的女性,也是個嚴苛的婆婆,因此,我一直不敢讓她知道芳瑜不孕的事實。她老人家終年長居新加坡,但我和青蓉的事,不知怎的傳到她的耳中,所以她斷定是我出軌,而青蓉是第三者,她趁我到國外處理一個朋友的後事時,回到臺灣,就這樣子把青蓉趕走了。” 他想起當時的事,仍是心痛萬分。“她自作主張給青蓉安排墮胎的手術,但青蓉趁醫生不注意時,逃出了醫院,不知去向。我回來後知道了此事,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母親,她也後悔了,但是,我們從此再也找不到青蓉了。” 梁曉羽專注地看著他,試圖看出他話中有幾分真實,在那張飽經風霜的蒼老臉上,她看到了誠懇及深深的悔意。 “我知道青蓉一定很恨我,恨我無法保護她、無法保護她腹中的孩子。”尉衡岩喃喃地說,對這件事,他已經自責了十幾年了,他哀求地說:“曉羽,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讓我好好照顧你、疼愛你,好不好?” 她沉默半晌,突然說:“媽媽她……並不恨你。” “你怎麼知道?青蓉有跟你說過任何關於我的事嗎?”尉衡岩急切地問道。 “沒有,但是你知道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尉衡岩楞了一下,輕輕點點頭,他所雇的私家偵探早已把青蓉的死因告訴他了。 “那一天風很涼,媽媽到育幼院接我回去和她住幾天。”梁曉羽的眼神移想遠方,幽幽地說:“我們已經快到家了,只差一條巷子,那人突然沖出來,拿把刀就往我們身上刺。” 她吸了一口氣,在緩緩地吐出,“媽媽趴在我身上保護我,四周好吵好吵,媽媽滿臉的血。然後她用最後的力量解下項鍊,交到我手上,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說什麼,但她只是一直吐血,說不出話來。” “曉羽……”尉衡岩喊著她,去不曉得任何安慰她,他聽得出來,她的嗓音在微微發抖。 那時她才只是個幾歲的小孩吧!那種場面肯定嚇壞她了。 “好多人圍在我們四周,救護車來了,把我們送上車,媽媽無法開口,只是看著項鍊掉淚,還沒到醫院時媽媽就走了。我知道,媽媽是要我知道爸爸的樣子,才會拼著最後一口氣把項鍊交給我。”她將視線移回來尉衡岩的臉上,清澈的眼眸中毫無埋怨,“媽媽如果恨你,她不會把鏈子交給我的,她會希望我和你永遠沒有交集。” “是這樣子嗎?”尉衡岩的臉上已經流滿淚水,他將臉埋進掌中,痛楚地低喊著,“青蓉,是我對不起你……” 他激動的情緒讓他突然劇烈地喘了起來,手指揪著胸前的衣服,尉日愷見狀忙自口袋中掏出他心臟病的藥,拿杯開水讓他服下。 “爸爸,你別那麼激動。” 梁曉羽的話讓尉衡岩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是滿滿的驚喜及不確定。 他遲疑地問:“曉羽,你剛才叫我什麼?” “爸爸。”梁曉羽重複著。 一旁的尉日愷微皺起眉,用研究的眼光看著她。 “太好了、太好了,你肯認我了是不是?曉羽,你肯認我這個父親了,是嗎?”尉衡岩喜出望外地喊著,又激動了起來。他真的不敢相信,曉羽真的原諒他了,她叫他爸爸了。 “聽完過去的一切,我想那大概是真的。”她幽幽地一歎,“虹姐說得對,媽媽是不曾怨恨你,或許那是媽媽心甘情願的,所以她對你沒有絲毫的怨恨,那麼我也不該怪你。” “你和你母親一樣,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尉衡岩心中感歎萬千,他是多麼幸運能碰到青蓉,讓青蓉為他生下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兒,只是一切是這樣的陰錯陽差,是命運的捉弄讓他辜負了青蓉,但他一定會好好補償曉羽的。 “不過,我雖然肯喊你一聲爸爸,但是我不會和你回去的。”梁曉羽的話一瞬間又澆熄尉衡岩的希望。 “為什麼?”他難掩失望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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