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深深 > 二手媽咪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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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小矢。」 「嗯。」 齊藤羽桓向隨行的護士吩咐了幾句後,才開啟相通的另一道門,來到兒子的房間,見兒子仍在熟睡,他便轉身離開,往書房走去。 他一個人靜靜地待在書房中,望著窗外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心中感慨萬千。 會再度踏上這塊出生的土地是他始料未及的,他不想回來,但他還是禁不住心頭的蠢動回來了,這間屋子是他回來前先買好的,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他會在臺灣待上好長一段時間。 過幾天就是母親的忌日,這七年來,每當這一天來臨時,他都會思念不已,相對的也就更加責怪自己,他實在太不應該了,當初他要離開的時候,怎麼沒將母親帶走,害她孤單單的一個人在這裡待了七年,都是他的錯。 這一年來,他的親人一一離他而去,如今只剩下妻兒相伴,沒想到妻子竟也在三個月前檢查出罹患血癌,將不久于人世,太淒涼了,為何與他有關係的人命都不長呢,難道他的存在是個詛咒? 他悲哀地想著,或許他該看破,幸福是不屬於他的,不然為何在他擁有了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後,愛對他而言依然是一項奢侈品,他無分擁有。 這些年,為了鞏固自己在齊藤家的地位,他將所有心思放在卡位的爭奪戰中,因而忽略了身旁的人,讓親情在指縫中流逝。是的,當他登至事業的最頂端時,驀然回首,才發覺自己失去了什麼,然而想挽回卻為時已晚。 他對不起外祖父母,更對不起雪舞,從他把她娶進門後,他對她不聞不問,就連小矢的誕生,他也從未說過一句感激的話。 他未曾盡過一個丈夫該有的責任,但她卻不曾有過半句怨言,仍然無怨無悔地付出,她敦厚的美德著實令他自慚形穢。 外祖父母去世後,他曾試著放開心胸,想要接受她,就在他努力突破卻沖不過最後一關時,她的病像是一把巨斧,敲開了他緊閉的心門。如今,她時日無多,他僅能做的就是陪伴她度過快樂的每一天。 骨髓移植是唯一能挽救她生命的方法,但全世界竟然找不到一個符合她的骨髓,至此,他已無法再相信金錢是萬能的這句話,因為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是用錢買不到的。 為此,他的心已有所領悟,所付出的代價竟然是用親人的生命,這教他如何坦然以對?唉,天命不由人,除了接受,他還能怎樣? 兒子還小,他還得留著命撫養兒子長大成人,總不能讓雪舞走得不安心,現在的他已經學會珍惜,懂得珍愛眼前所擁有的。 他沉澱著生命給他的啟發,欷籲之餘更感生命的可貴,腦中盤旋著一個令他掛懷的人,直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抱住了他的雙腿,才將他的思緒拉回。 「爸爸!」齊藤龍矢甜甜地喊道。 「小矢起床了啊!」他彎下身,一把將兒子抱起。 「爸爸,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奶奶嗎?」齊藤龍矢將頭靠在他的頸間,用十分流利的中文說道,這都得拜精通多國語言的雪舞之賜。 「對啊!」 「那我們什麼時候要去?」 「等媽媽身體好一點的時候。」 「嗯。」齊藤龍矢微微點了點頭,繼而又問:「爸爸,媽媽什麼時候會好啊?她已經生病很久了耶!」 兒子的童言童語,聽得齊藤羽桓心口一緊,但他仍堆起溫柔的笑意,安撫道:「快了,媽媽就快好了。」 「真的?」 「當然是真的,爸爸什麼時候騙過你?」 「好棒哦,媽媽快好了,可以陪小矢出去玩了!」齊藤龍矢興奮地拍著小手,笑得闔不攏嘴。 齊藤羽桓心疼的摸了摸兒子的頭,把他放了下來,父子倆手牽著手走到戶外,在草地上玩耍。 此時,體力已恢復大半的齊藤雪舞,站在窗邊眷戀地看著他們嬉戲,心想,這樣的情景她還能看多久? 雪白的容顏、不停掉落的髮絲,再再提醒著她,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縱使她捨不得,又能如何?天註定她活不過三十歲,她就看不見三十一歲那天的晨曝,她多想逆天而行,誰教她太留戀紅塵。 丈夫的愛一直是她所祈望的,如今她終於擁有了,雖然是用她的生命換來的,但她仍欣喜若狂,只是……時間太短了,短得令她心酸,短得讓她無法心悅誠服地闔眼死去。 當初,她會嫁給他完全是利益的結合,但當她第一眼見到他時,她便深陷在他那雙蒼然的黑眸中。他的孤冷像是一張無邊的網,緊緊網住了她,他的笑容則像一把彎鉤,緊扣住她的心扉,從此,她的心魂完全被他攫獲住。 夫妻多年,他雖然一直無視於她的喜怒哀樂,可她並不以為意,只要能待在他的身邊,她便心滿意足。不求回報、只求天長地久是她立下的心願,但這一切即將成空,在她的生命結束之前,她換得了曾經擁有,多麼諷刺啊! 攀附著玻璃窗,齊藤雪舞落下兩行熱淚,她的真心灌溉雖開出了一朵璀璨的花兒,但花謝的時節卻即將到來。日月的交替無聲地告誡著她,把握現在,聽不見的嬉笑聲,則令她心碎欲裂。 是的,他們將不再屬於她,她會不顧他的反對而一意孤行來此,就是想找尋那位她可以寄託的人。她知道,在他的心底住著一個人,在結婚當晚,喝得酩酊大醉的他,洩露了這個秘密,在他囁嚅中,她只聽清楚了一個棠字。 這人在哪裡?遇得到她嗎?她仍未婚嗎?她還愛著他嗎?雖說自己本人不介意被取代,但對方介意嗎?能接受她這樣的安排嗎?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在她心中形成龐大的謎團,她會這麼做,全是因為愛。 她的生命已經開始倒數,所以她必須在倒下之前找到那個女人,否則他便會孤老一生,關於這一點她十分篤定,這些年他將自己鎖在自己的城堡中,不讓任何一個人進入,若不是因為她的病,他的城門是不會為她而開啟的。 換言之,在她離去後,他只會選擇與小矢相依為命,這是無庸置疑的,據她的觀察,他向來害怕接納他人,也害怕別人接近他,而親人的相繼過世,更讓這層恐懼感烙印上他的心田,深覺自己是個不祥之人。 所以,她必須盡己所能地幫他破除這層魔障,她會自願替他尋找第二春,並不是她夠寬容,而是她不夠自私,更因為她太愛他,不忍他作繭自縛,在種種意念的驅使下,她希望他能擁有無盡的幸福。 「小雲,求求你放過我好不好?今天我真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辦,放我一天假行不行?」桑思棠苦苦哀求。 小雲完全不為所動,嚴厲地道:「不行!你別想找藉口開溜,我不會上當的,你乖乖地把會場打點好,我就大發慈悲放你一馬。」她已經夠寬容了,只要思棠姊照著她的話做,那麼下午那一攤就可以不用去。 「小雲,別這樣啦!」桑思棠不死心地再次懇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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