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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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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真的需要重來了……”她長長籲口氣,聲音愈來愈低:“……這個家族已經太古老了……老得忘了如何去愛……老得只剩下爭鬥……現在不改變……將來終要在時光的洪流中被遺忘……” 她的手愈來愈冰涼,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他仿佛可以見到她的生命之燭漸漸失去光芒。 但她仍然在燃燒!用最後一口氣,她睜開眼睛注視著她心愛的孩子。“織真……這個家……就交給你了……請你……用愛莫小姐的熱情,來愛這個家吧……” 說完話,她這漫長的一生終於也要走到盡頭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機會重來,她希望有,但如果真的沒有也不要緊了,因為她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長假。 她的身體變得好輕盈,像是少女時代一樣。 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她終於可以放肆大笑、放膽跳舞——她終於能“愛”了! “我們離婚吧。”他突然輕輕說道。 窗外的雪飄在她臉上,涼涼的,還帶著些微刺痛的感覺。她輕輕地仰起臉,讓更多發花落在上面;融化了的雪,像晶瑩剔透的淚,也像她的心。 “太祖母已經……不在了,你也不再是這個家族的主人,我想我們雙方應該都算自由了……這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沒有必要再持續下去。” 她的世界……崩潰了。 玻璃屋突然崩塌破裂,而外面的是寒風刺骨。 她混沌的腦筋還是轉不過來,只能怔怔地仰著臉,凝視著從天空飄落下來的雪花發呆! 過去她怎麼從來都沒發現原來雪花這麼美!大雪紛飛的夜有種淒涼的美感,美得令人想哭;美得令人想在雪地中赤腳跳舞…… 為什麼不呢?有什麼能阻止她? 櫻塚小夜子立刻轉身離開房間,很快沖進小庭院之中,微笑著仰頭迎接大雪的親吻。 “小夜子!你瘋了!”姬月良將嚇了一跳。 她脫掉鞋襪,像個傻瓜一樣站在雪地中旋轉,那笑聲如此輕盈,哪裡像是正為守喪而傷心的女子? 他跟在他身邊,憂心地看著她。“小夜子,快進來吧,你會生病的!” 她愉快地仰著頭,第一次發現原來赤足踏雪的滋味這樣美妙,她像是踩在雲端,輕飄飄地沒有任何束縛。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解脫了什麼,只覺得囚禁她已久的牢籠終於松脫,她終於得到自由——自由不都該是甜美的嗎?那為什麼她的心卻嘗到又苦又澀的味道? 她揮舞著雙手,在雪地中輕快地旋轉著舞步,這手腳好像一直到現在才真正屬於她,她很高興……卻又感到無比的悲傷! 她想哭……也想笑。 “小夜子!”姬月良將見她竟開始脫去身上的衣物,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立刻沖過去緊緊擁住她:“你真的瘋了?這會弄傷你自己的!” “弄傷了又有什麼關係?你不是也說過我們都自由了嗎?從今天開始,我只屬於我自己不是嗎?又有誰會在乎?”她笑倒在他的懷中,嘻嘻哈哈的,像玩瘋了的孩子。 姬月良將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她單薄的身上,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往屋內走。 “放我下來!我還要跳!” “不要胡鬧了!” “放我下來!”她又撕又咬地在他臉上抓出好幾道血痕,瘋狂的樣子像野貓,哪還是恬靜的小夜子? 姬月良將悶著頭不說話,只是抱著她在庭院的階梯前坐了下來。“要看雪就在這裡看吧!別大吵大鬧的,說不定他們會送你去瘋人院。” “要能真的瘋了……也很幸福吧……”她仰躺在他腿上,雙眼空空洞洞地直視著天空。“太祖母走了……家族不存在了……要真的可以瘋……我會很高興……” “你只是難過而已。太祖母不能再庇護你,你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領導者……而且,你也得不到織真的愛情。不過,這頂多是失戀、傷心罷了,不會死的。” 姬月良將心平氣和地擦擦臉上的血跡。他抱著她,像抱著一個孩子,他甚至輕柔地揉揉她的發,姿勢有些笨拙,卻帶有十足的溫柔。 櫻塚小夜子奇異地看著他,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他的眼裡有很深的悲哀,眼裡、眼角、唇畔都訴說著心碎的故事,那悲哀很眼熟,因為她總在鏡子裡見到那樣的自己。 “別為難你自己……還是有很多人在乎你的……”他乾笑兩聲:“至少我就很在乎……只可惜那對你來說還是不夠好,對不對?” 櫻塚小夜子的眸子終於找到焦距,她的視線定在他臉上,那無奈又傷心的表情很令人動容。 她想說謊,但卻辦不到。她不能欺騙他,更不能欺騙自己。她張開口,聲音卻只卡在喉間發不出來,她只能發出無奈的歎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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