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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我真不懂你說的話到底有什麼意義。”

  “你懂的……”他一步一步逼近她,雙眼灼熱得仿佛是兩把火炬。“如果你心裡不是早已有了別的男人,為什麼你會哪些拒我於千里之外?如果你心裡不是早已有了別的男人,你又為什麼非要把我推給別人不可?你根本就不願意我碰你對不對?你根本就不願意讓別的男人進入你的生命裡!嘴上說是為了家族,事實上卻還是自私地想為那個男人守住自己對不對?”

  櫻塚小夜子怔怔地注視著他,他所說的每句話都狠狠地刺進她的心中;每個字都猶如一把利刃,劃開了她心裡最深沉的角落!

  看著她愈來愈蒼白的表情,他的心緩緩沉入穀底——

  原本他只是想試試她,看她是否一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清高、那般無瑕,誰知道竟然讓他說了!

  他喘息著揪緊了自己的頭髮,心痛的感覺來得那樣倉猝,連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天底下最悲慘的愛情莫過於此,愛上一個不想愛、不能愛、不該愛的人,而自己卻泯懵無知。等到知道的時候,那感情已經根深柢固,教人措手不及,無能為力了!

  “那男人是誰?”他沙啞地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霍然轉身,重新拿起梳子,用過大的力量梳理頭髮。因為她是那麼地用力,以至於梳子上立刻扯下許多柔軟的髮絲,而她的手也不禁微微顫抖……

  “你不該說?”姬月良將來到她的身後,輕輕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拿起梳子溫柔地替她梳頭。“因為說了,你便再也不是清高脫俗、超出任何人的無上女皇了是不是?因為說了,你立刻就跌落雲端,再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主了是不是?”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絕美容顏依舊,但心底卻有什麼東西正慢慢崩塌,一片片、一聲聲……

  “這個人一定很出色吧?你身邊接觸的人不多,這樣的人選應該很容易猜出來的……夏之左衛門?當然不是,那只狐狸怎能打動你?還會有誰?呵呵……應該就是他吧——”

  “住口!”她瘋了似的跳起來,卻因為用力過猛而跌倒在地。

  “為什麼要我住口?你也會害怕嗎?你也擔心自己的心被人看穿嗎?你不是最清新脫俗的嗎?你的驕傲呢?你的尊貴呢?”

  “請你住口,不要再說了……”她低著頭輕輕地說著,聲音幾不可聞,一些破碎的情感隱約可見。

  他的心好痛,痛楚使他幾乎失去理智,使他想要瘋狂,但小夜子此時抬起頭來,披頭散髮,與平時的高貴脫俗判若兩人。

  她晶瑩的眼中含著塵世的淚,水波盈盈、泫然欲泣……

  他的心……立刻被揉碎了!

  咬著牙,他拼命忍住想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的指甲狠狠陷入掌心,濕濡的血,無聲落在地板上……

  他徹底被打敗了!

  從一開始他就註定了又須當個沒有戲分的配角,不管他如何費煞心思、如何努力,都還是逃脫不了這命運。

  他從來就不該背叛自己的感情,對於莫蕪薏如此,對小夜子更是如此。但他做了,背叛了,最終的結局便是連“癡心”這兩個字也不配得到。

  她哭了,無聲的淚,像透明的珍珠,映著從他掌心落下紅灩灩的血漬,都一樣心痛,一樣說不出口。

  姬月良將猛然轉身離開這裡,頭抬得高高的,讓熾熱的淚流回他殘破的心中。

  只是,這也一如往常,只能欺騙別人,卻騙不了自己。

  寒澤織真住的地方很小,坐落在東京市郊很遠的小山上,兩層樓的建築看得出來已經頗有年紀,小庭院也早已荒蕪,木造涼亭都有些搖搖欲墜了,顯然已經許久都無人打理。

  她坐在小涼亭裡,身上穿著寒澤織真的舊毛衣,很認真地想讓自己的右手拿住炭筆,但那手卻怎麼也不肯聽她的命令。涼意颼風的十二月天,她的額上卻冒出鬥大汗珠!

  “蕪薏,先休息一下,”寒澤織真端來熱茶,不著痕跡地將炭筆及畫紙收走。“試試看我泡的茶吧!”

  “我還想再試試看……”她有些沮喪地看著被拿走的筆。“只剩一個月而已,等藝術季開始就沒有機會了。”

  “心急是沒有用的,如果你再生病,才會完全沒有機會。”

  “我知道你說得對,但是……”

  “喝茶。”

  她只好乖乖地用左手端起茶杯,淡淡的幽香立刻飄進她的鼻尖,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很需要一杯熱茶。

  她輕啜一口溫度適中的茶水,對寒澤的體貼入微不禁感到十分窩心!他連溫度也替她調整得剛剛好。

  “這地方是我母親生前最喜歡住的地方。這是我外公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我小時候有很長的時間都待在這裡。”他環顧四周,母親溫柔的笑顏已經不在,只是耳畔似乎還聽得到母親那淒美的歌聲。“我的父母也是經由家族安排而結婚的,他們之間並沒有感情,父親一直都有另外的女人;但母親卻非常傳統守舊,她孤獨地住在這裡,直到臨死之際才對父親吐露愛意,只可惜一切都來不及了。我父親非常悔恨,過不到兩年也因病去世,他唯一高興的,是自己死的時候心裡愛著我母親,這樣他們在天堂相聚的時候就可以重新再來過了……”

  “你一定很愛你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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