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沈亞 > 異神·月光星路 | 上頁 下頁


  來自異域之邀請

  收到邀請函的時候,也正是我這一生最悲慘低潮的時候。當然,我這一生悲慘的時候占了十之八九。誰不是這樣呢?只是,對我來說!那段時間真可以說是最悲慘的時候了。

  我是個作家;美其名說是個作家,事實上應該是:坐在家裡的男人。或者套句阿May走的時候的說法,那叫做:坐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無聊傢伙。很嘲諷,但也是個很貼切的說法。其實這又怪得了誰了?畢竟當我和阿May認識的時候我就是這樣自我介紹的啊。

  我出過兩本小說,意料之中的不賣錢;那種速食愛情的小說市面上多得有如過江之鯽,當然不賣錢。出版社唯一採用的理由是:很少男作家寫這種題材。那說詞讓我覺得自己似乎也勉強稱得上是某種奇珍異獸,還有可供收藏的價值似的。

  出道六年,只寫過兩本不賣錢的小說和一些三流報社的散文、雜記之類的文章;有時候作家協會開什麼撈什子會議找我出席,連出席費都少得可憐,可以想見我的生活是怎麼過的了。可是我還是活下來啦。你可以說我這個人要求不高,也可以說我這個人胸無大志。反正不管怎麼說都無所謂,我在乎的只是我活下來了,而且有時候還覺得自己活得不錯呢。我租了一間位在頂樓、十坪大的小房間,隔壁就是房東兒子的養鴿房,每天都有一屋子的鴿子羽毛和不請自來的吵雜笨鴿陪我過日子。

  我也想過找些正常的工作來做。你不會以為我真的那麼清高,打國小便立志當“坐在家裡的傢伙”吧?我也願意當個不學無術但是領固定薪水的上班族啊,可惜天生沒那個命。你知道嗎?我起碼被錄用過二十次,卻被開除過二十一次!我這種人,天生懶惰,不上班時起床時間准得很;一上班,十個鬧鐘也吵不醒我。誰能忍受一個永遠沒法子準時上下班、即使上了班也還是滿腦子白日夢的傢伙?

  所以我還是當我的“坐家”,如果不怎麼挑剔生活品質,其實這頭銜還挺管用,尤其在咖啡廳啦、酒吧之類的地方。帶著兩疊稿紙、一雙憂鬱的眼眉,手上的筆一動,女人關愛好奇的眼神立刻飛過來。

  我和阿May就是這樣認識的。她是我第七個女朋友,第四個同居人;她也是忍受我最久的一個女人,居然和我在一起住了八個月才離開我。也許這也是最令我感到難過的原因之一吧。

  阿May走的時候和來的時候一樣瀟灑。這年頭不知道為什麼,女人總是比男人要來得瀟灑,以前連續劇裡哭哭啼啼的情節全不見了。她簡單的背著她那可以裝得下半個人的超大包包、一頂鴨舌帽,腳下穿著又髒又破的舊球鞋,嘴裡還嚼著口香糖,半透明狀的小可愛露出她古銅色的健美肌膚和誘人的小蠻腰,曼妙的體態很有韻律感的從我的小房間裡走了出來,見到我,只簡單地揮個手算是招呼。

  “我走了,喵喵留給你。”她簡單地說道,表情輕鬆到似乎她只是要去巷子口轉一轉似的。

  我爬了五層樓,氣喘吁吁,手上還提著一大包速食面類的鬼束西,一身的汗聞起來又臭又髒。半張著嘴,我像個呆子一樣地看著她。

  阿May很帥氣地跳過我的身邊走下樓去,到現在我還可以聞到她從我身邊走過時,那青春的身體所散發出來的迷人冶豔氣息。我呆呆的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已經快消失不見時才莫名其妙地喊:“喂,就這樣?”

  “對啊,就這樣。”阿May回頭給了我一朵無所謂的笑容,習慣性地聳聳肩。“因為你只是個坐在家裡無所事事的老傢伙而已啊。”

  我還來不及反應什麼,她已經走了,樓下重型摩托車傳來噗噗噗的囂張聲音,我才想起剛剛上來的時候所看到的——手臂上有著蛇形刺青的年輕男人。一肚子憤怒的火氣立刻上來了!那個男人又算什麼?騎一輛重得要死的摩托車、手臂上有著蛇形刺青和粗魯的雙頭肌、叼著煙、穿著的皮背心上起碼有一千個釘子、一臉詭譎的陰冷表情——那種男人會比我好嗎?

  我想我真的是有點傷心了。坐在樓梯上呆呆的生著氣,卻不知道能做什麼來挽回。和阿may這一段應該算是我最接近戀愛的一次經驗了,其他同居過的三個女人來的時候和走的時候是什麼情景我早已想不起來,更別說名字了,連面目也早模糊不清。

  愛得要死要生的感覺我從沒有過。事實上,你去問問看其他男人,看他們會不會為了女朋友離開他而要死要活的?十個有九個不會。我也不算特別無情,事實上我覺得我真的是很喜歡阿May。有時候看著她睡覺,居然會有一種磷惜的感覺,在別的女人身上我可從沒有過那種感覺。她在路上撿到流浪貓,我這最討厭小動物的人還不是乖乖的接受了嗎?那個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會這樣?

  我想他可能會踢貓一腳吧?當然,我是沒想過什麼天長地久這種事情,結婚啦、生小孩之類的更沒想過了。如果你問我,我是不是對阿MAY說過什麼我愛你之類的話,那我承認我的確是沒說過。自己的生活都有問題了,還能養什麼東西?一隻貓已經是極限了,更何況誰知道能在一起多久呢?說起來都很瀟灑,事實上一旦發生,才知道這還真是痛得要命!儘管我是一個那麼懶散的人,但是我真的沒想過阿May會離開我。

  回到小房間,很鬱悶的躺在淩亂的床上,那只名叫喵喵的貓一點也不同情的盤踞在窗臺上看也不看我一眼,那表情像極了阿May。

  我很火大地用剛買來的速食面扔它,它居然老大不高興地尖叫一聲沖出窗臺,驚得外面的鴿子們全振翅飛起,屋子裡又是一大片鴿子毛迷霧,我真是氣壞了!那一瞬間,真想沖出去將那些鴿子全斃了!最好順便把那只該死的貓踢到樓下去,讓它跟阿May起走好了,男人需要女人做什麼!男人要一隻貓又做什麼!我該學學手臂上有刺青的男人,不高興的時候便踹一腳,管他踹的是個女人還是只貓!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那封不知道已在桌子上躺了多少天的邀請函。印象中好像是幾天前阿May從信箱裡替我拿上來的。雪白的信封上端正的寫著我的名字,我只瞄了一眼便扔在桌子上沒去理它,想來又是那些沒長眼的地產商所寄來的廣告信吧,可是那時候再看卻又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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