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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蘭歡卻只是重新坐下來抱著胡真的屍首,像是失了神,像是滿殿的屍山血海都與他無關,像是這整個世間也與他無關。

  他不知道自己還是哭了,淚水一滴一滴地落下,雨水似地落在呼延真的臉上。整顆心碎成了粉末,三魂七魄都隨著呼延真而去,身體卻還是有著自己的意識,知道要哭,知道用淚水來洗滌傷口。

  「殿下……」小喜哭得不能自已,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默默跟著流淚。這世上若真有人能知蘭歡對呼延真的心,除了他,又還能有誰?

  呼延真睜開眼睛時所見便是這樣一幅景象,是沒有了三魂七魄卻還能流淚的蘭歡,他那木然死絕的模樣教她哀慟欲恒,知道他定會傷心,但哪裡知道卻是這樣一副恨不得跟她一起死去的模樣。

  她身上還痛得很,說不出話來,費盡了力氣也只能微微抬起手撫上他的臉。

  蘭歡低頭凝視著她,突然唇瓣微微一勾,淒然地笑了起來。瞧,他終於還是瘋了,連幻覺都生出來了。

  但這幻覺卻是如此生動,看那清澈靈動的眼眉,看那眸子裡的瑩瑩水光,就算是幻覺他也甘之如飴,只盼這幻覺永遠都不要離去,只盼自己一生一世這樣瘋下去,千萬不要醒過來。

  再一次醒過來,她已經躺在城南的御史大夫府。天色微亮,屋外卻還安安靜靜的,彷佛夢中。

  呼延真怔怔地望著天花板,望著四周熟悉無比的擺設。自己分明是躺在少時的屋子裡,但這怎麼可能?莫說御史大夫府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大火吞噬,幾個月前這裡還被南都仙城派的人買下來,拆個一乾二淨,連片破瓦都沒留下。

  難道過去的一切都只是南柯一夢?會不會她現在起身,走出門去,娘親還好好地躺在床上,含笑看著她?

  她蹙起眉,將自己的手拿出來看,分明是已經長大的、小胡公子的手,不是當年十一、二歲的,呼延真那胖胖的手。

  驀地,一雙大掌握住了她的柔荑,那手溫暖無比,依戀地摩挲著她。

  呼延真略略艱難地回頭,毫不意外地看進蘭歡那黑黝黝的眼裡。

  他看起來一下子樵悴了好多,臉色焦黃,胡渣都冒出來了,而且……而且他為什麼會躺在她的床上?

  「噓。」看出她的震驚,蘭歡低笑一聲,用力將她擁入懷,聲音低啞乾澀:「讓我留下……不然我會死的,分分都要進來確認你還在不在,累也累死我了。」

  他話裡的酸澀恐懼讓呼延真啞然。她知道,這次真是嚇壞了他,腦海裡浮現當時他那死絕的眼神,心不由得一軟,只得輕輕地嗯了一聲。

  蘭歡縮緊了雙臂,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呼延真深深歎息一聲,難得乖巧地依偎著他。「我在呢,永遠都在。」往後不管是什麼樣的身分,她總是會在的。雖然爹爹一定會對她的決定很生氣,但恐怕躲不得肯定得不孝一回了。

  「這是保證?」

  呼延真微微地笑了。一旦打定主意,心頭便寬鬆了,靠在他結實的身子上,覺得無比安心自在。「是啊,保證……」

  她睡著了,畢竟失血太多,身子骨還很虛弱,話還沒說完便又沉沉睡去。

  他低頭,凝視著懷裡呼延真那羸弱蒼白的容顏,終於得到她的保證卻覺得不夠,永遠都不夠。

  不管是怎樣的萬一,可能只要稍微有點苗頭都得立即掐熄殲滅了才好。

  這是怎樣的感情啊?就恨不得能將她嵌進心裡,無時無刻帶著走才能安心,這麼變態,連他自己都無能為力啊!

  永京秋涼朝陽宮

  朝陽殿外她手持玉笏,羅列于文武百官之間,正由黃門內侍領著緩緩踏入宮門內。

  緋紅雲紋官袍依舊,官銜依然是從四品的中書侍郎,只不過名字改回呼延真。

  悄悄抬眼望向四周的百官同僚,這可能是金璧皇朝開朝以來,武官到得最齊全的一次,幾乎各路軍隊的統領、將軍、副將等等全都來了。據說最後包圍永京城「勤王」的軍隊竟然將近二十萬人!

  要知道,雖然金璧皇朝號稱擁有百萬雄師,然全中土的兵將總數加起來也不過八十萬,也難怪如今殿上一片鐵甲森然,燦得人睜不開眼睛。

  連那五隻傻鬼都換上戰甲,竟也全是一派威武模樣,若不是他們那甕聲怪氣跟那橫眉豎眼的怪模樣,她還真認不出來。

  相較之下文官卻是少得可憐。因著某種不可說的原因,滿朝文官死的死逃的逃,人數嚴重銳減。

  嗯……那「不可說」的原因到底是什麼呢?呼延真蹙眉思索。

  此刻朝陽殿內金碧輝煌,文武百官華服禮袍,冠帶束腰,一應倶全,只見他們分班而列,儀容壯盛。未幾,殿口一人身著赤玄九龍金袞緩步而來,他步態雍容,眉目俊朗,可不正是那天下第一尊貴的蘭歡。

  只這樣垂眸望著他,內心便騷動不已,可疑的霞紅飛染,她的頭只得垂得更低。

  彷佛意識到她的目光,蘭歡緩步走到她面前,居然停下了腳步,輕聲道:「呼延真。」

  她的心突地一跳,連忙將目光釘死在他腳上。咦?何以他今日穿的卻是赤玄龍靴而不是金龍履呢?

  「呼延真?」

  「咳,臣在。」

  然後他伸出手。

  呃?這個伸手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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