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沈亞 > 新俠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四十五


  五鬼也跟著他走了,偌大房間裡只剩那男人無言地看著手中的令符。

  代表著整個金璧皇朝最富庶強大的軍隊的令符就這樣被扔了過來,好像是啥不值錢的什物;令符要是有靈,八成會哭得很慘吧。

  霍桑無奈地耙耙自己那頭亂髮。

  毫無疑問的,今天晚上賺最大的人是他,不但賺了個絕世風華的老婆,還有一整支軍隊——

  不對不對!北狼軍、霍山軍跟幽州的長刀馬隊都在他的指掌間,說起來他一夕之間竟成了天底下擁兵最重的男人了。毫無疑問,絕對沒有打折餘地。

  結交蘭歡這兄弟,划算啊!可是看著手中的令符,不知怎地,他的心情卻不是很美麗……

  唉,老子的洞房花燭夜啊!

  外頭飄著綿綿細雨,老舊驛站就靠在河畔,煙雨淒迷,遠樹含煙。

  胡真站在窗口眺望著遠方,眉目清雋似水,依舊是一襲寬大的藏青儒袍,只不過此刻更顯得人不勝衣、脆弱纖細。

  奇怪他怎麼會沒早看出來胡真是女孩?

  此刻再怎麼看都覺得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會把她當成男人才奇怪;但在這之前他卻完全沒想過這種可能。

  看到她淚流滿面地哭著說抱歉時他才發覺,原來這個已經相處了好幾年的小胡公子竟然是個女子;看著那張蒼白脆弱的臉,突然有些後悔自己怎能如此遲鈍、知道得這樣晚。

  然而這世上是真的沒有後悔藥的。

  他很卑鄙,明知道她不可能拒絕,就那麼直接地把事實告訴她,讓她內疚得毫無反抗能力。

  突然想起永京的那一夜,他也是這樣站在窗口;遠遠望著他撩起儒袍往下跳的那一刹,他不是不心驚的,胸口咚地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突突地急促跳著。明知道來不及,還是拚了命地往前趕。見他沒事,他還暗地裡笑了笑,沒想到小胡公子居然也有這麼倔的時刻。

  平素裡,他總是淡淡地、溫吞吞的一個少年書生,不張揚不顯擺,穿著緋紅雲紋官袍時總低著頭,溫文儒雅、低眉順眼,總是好脾氣地笑著,波瀾不驚,哪裡想得到居然也會倔得撩袍就跳!

  龍天運擄了他去,沿途他驚奇地偷望著胡真,懷疑那跟他所認識的小胡公子怎麼會如此不同。

  原來胡真也會惱怒、臉紅;也會尖叫、大笑:那雙眼睛也會骨溜溜地亂轉,輕靈生動,像個少女。

  途中幾次想出手,但都因為龍天運部署得太周密而不敢冒險,但此刻他多麼後悔,當初無論如何都該硬搶的。

  當初如果他硬搶,說不定還有一絲機會,說不定他的幼弟不會死,說不定他跟胡真不用走到這種死胡同裡。

  月光下胡真那張灰敗卻平靜的臉孔讓人隱隱有些心驚,怎麼能看起來這樣哀豔頹美得彷佛隨時都會死去?

  他那一掌雖未使盡全力,但的確下手重了。那樣纖細的身板,即便真是小胡公子,也是個文弱書生,哪禁得起他那一掌;更何況她其實是個豈蔻少女,又經過那一場大哭,顯然內傷更劇,恐怕還傷了心脈。

  她強撐著,睜著那雙如今看來大得驚人的眼睛,有些遲鈍地任他擺弄,安靜乖巧得教人害怕。

  兩個傷心人,相對傷心。

  「過來,我幫你療傷,你的傷再不治會有危險。」

  胡真搖頭。「我沒事。」

  「沒事才怪!」聶冬惱怒地上前,沒想到她卻立刻往後退,纖瘦身子抵著窗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瞪視著他。

  他停住腳步,心裡不知怎地感到挫敗,感到……不舒服。胡真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是某種禽獸。

  「我不會傷害你,雖然我一定要帶你回京,但我不會傷害你。」

  胡真那亮晶晶的眸子直直地看著他,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諷刺的笑意。

  如果他不會傷害她,那這內傷從何而來?

  突然之間聶冬瞭解到這是一個連環套,錯上加錯、套中有套;而他,自從成為夜梟的那天開始就註定站在她的對立面,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這註定是個無望的死局。

  「我不會讓自己死。」胡真有些沙啞地開口,一貫的平靜斯文。「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保證自己回到永京還是活著的。」

  聶冬還想說什麼,看著她半晌,接著譏誚自嘲地微微彎了唇角。「那就好。我還有兩個姊姊,大姊正懷有身孕,我不希望看到她的頭顱也出現在盒子裡。」胡真悶哼一聲,苦笑。「不,不會。」

  有人在哭,很輕、很低的啜泣聲。

  她勉力微微睜開眼,卻見呼延真跪在跟前捧著她無知覺的手不住地哭泣著。

  「十三……」她總是這樣沒大沒小、目無尊長。蘭歡稱她為姑姑、師父,呼延真卻只叫她十三,死不肯改口。

  不過……這目無尊長的小鬼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此去琅琊,有好幾年不能回來了,胡先生受為父所托,必然會好好教養你。三年後你回來應考,必得金榜題名,不得有誤。侯陀肯不肯收你為徒還在未知數,如果他不肯,為父再另外幫你找師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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