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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燈花燦燦,亮晃晃地一室金黃,看得出大雁樓依然是大雁樓,與過去無異,桌上美食佳看誘人,但她的眼神卻是黯了黯,拱手作揖道:「龍大俠,承你的恩,在下來日必報,咱們就此別過。」

  「就此別過?」龍天運一笑,微一振臂便讓她在凳子上坐定。「不是說了來喝酒的嗎?小胡公子太客氣了,吃過再走吧。」

  她心下忐忑,臉上卻只是淡淡一笑。「何必拐彎抹角,龍大俠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龍天運卻不說話,櫻色唇瓣抿成一道莫測高深的直線,墨瞳內有寒星閃爍,倚在窗邊的身如蒼松堅毅,姿態看似瀟灑隨意,卻給人一種蓄勢待發的壓迫感。

  佳兵不祥,如此出色,著實令人畏懼。

  龍天運就這麼盯著她看,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起來。明明饑腸轆轆,但面前佳餚滿桌,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菜不敢吃、酒不敢喝、臉不能紅,處處掣肘,重回永京以來不曾一刻如此時這般狼狽;然而卻也激出了她骨子裡的那點倔性,微微低了頭,用溫文的笑隱去眼底的那點倔。

  龍天運突然又笑了,放鬆了姿態走到桌邊坐下。此刻他又成了武林豪俠,滿眼的讚賞。「恕在下無禮,實是小胡公子好風采,不愧是一品探花郎。」

  「大俠說笑了,哪裡有一品探花郎這種官位,在下不過區區一名從四品的中書侍郎。」

  「胡真胡侍郎,昌順四年應試,朝陽殿上欽點為探花,俊帝稱「質如美玉,才學端方,容雅俊逸」。同年入中書省,從六品,不過短短三年的時間便擢升到了從四品。都說小胡公子是皇帝近臣,深受聖眷,俊帝日夜重之,須臾不能離,何以來到這城南險地以身試險?」

  龍天運端著酒杯輕抿,端的是一派貴氣瀟灑,對「他的」過往如數家珍,想必早就打聽得清清楚楚。

  「龍大俠倒是調查得一清二楚。既然什麼都知道,又何必多此一問?」

  「是因為俊帝多疑,誰也不信,他怕武林人群起策反,所以派了你來,他以為以聶冬的武功當可保你無虞,卻沒想到京兆尹貪功,居然橫插了這麼一手。」

  他含笑舉杯,眸底寒光一閃。「倒讓龍某省了不少事。」

  「所以你本來就打算擄人的,胡真是自投羅網。」

  龍天運輕輕一笑,偏冷臉孔上竟真的有幾分笑意。「是。」

  胡真無言。沒想到眼前這廝承認得如此磊落,這是耍無賴吧?

  「抓我有何用呢?胡真一介儒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不會你們這些高來高去的武功,擺在武林裡,我胡真連一隻三腳貓都不如。」

  「哪裡是「抓」,是「請」。」

  這句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是在哪聽過?

  龍天運微笑。「而且小胡公子過謙了。俊帝繼位,文人治國,此刻的金璧皇朝哪裡還是過去的大漠鐵蹄。此刻的金璧皇朝分明是文人的天下。眼下胡侍郎雖只是從四品,但皇帝恩寵日深,不日將位極人臣也未可知。」

  「哦?那怎麼沒等到在下位極人臣再來抓?我小小一個從四品侍郎于你們仙城派有什麼用?」

  「當然有。」

  眼前一花,鐵鉗般手指握住了她纖巧的下巴,龍天運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直刺人她心底。「聽說俊帝有龍陽之癖,你是他的愛寵,他絕不會拋下你不管,有你在我手上,他便不敢妄動。」

  胡真扭了兩下,掙不開他的箝制,澄淨眸底寒光微閃,卻是一副惱怒模樣。

  「你才有龍陽之癖!你全家都有龍陽之癖!你才是某人的愛寵!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要剮快快動手!少說三道四地扯些無關緊要的零碎!」

  「我怎麼捨得殺你呢?」龍天運卻是不怒,面具下的面容看不出表情,只唇角一彎,噯昧地傾身在她唇邊低語:「沒想到小胡公子性情如此高潔,膽識過人。」

  握住她臉的手掌輕輕摩挲,指腹間的厚繭在她細嫩的臉上輕輕刮著,引來一陣陣顫慄。

  「幹什麼!」胡真再也忍不住,猛力推開他的手啐道:「我是男人!」

  「也許我喜歡男人。」

  「呸!下流!」

  鐵面具瞬間欺到她面前,鐵臂再度攬她人懷,低笑。「也許我喜歡下流。」

  「你——」

  「龍大哥!」忽地,火紅豔影如風一般竄進了屋內,看到眼前這一幕,想也沒想便揚手振劍襲來!

  劍氣銳不可擋,胡真眼前一花,只聽得當一聲脆響,龍天運竟以指代劍,錚地彈開襲來的長劍。

  「二小姐莫要胡來。」

  「我偏要!」宮千歲大怒,挽起一朵朵劍花往胡真身上招呼,怒駡:「妖精!」

  胡真沒好氣地回嘴:「我是男的!」

  沒想到宮千歲更氣。「男妖精!」

  胡真絕倒!如果不是情勢太緊張,恐怕她真的會當場笑出來。

  宮千歲攻勢更加淩厲,劍花幾乎閃盲她的眼。

  「竟敢魅惑龍大哥!將你千刀萬剮!」

  龍天運將她往身後一塞,寬闊肩膀便將她護個密實,無論宮千歲的劍如何潑辣靈巧,始終難以近身半寸。

  胡真悄悄往外眯了眯眼,忖度著高度。

  跳出這扇窗,身後便是長街;夜雖已深,但此處乃是永京最繁華的中心,只要大聲呼救,必能引人注意。

  不過三樓,應該死不了……死是死不了,但斷上幾根骨頭的皮肉之痛怕是逃不掉了,想起來都覺得疼;但……方才那一幕又躍進心頭教她臉上一辣,心突突地跳著。

  嗯,好像沒什麼選擇。

  「龍大哥你不要攔我!」

  「二小姐,你再不住手,在下只能無禮了。」

  「無禮?他剛剛做的事才叫無禮!」宮千歲尖叫,攻勢更疾。

  機會稍縱即逝!

  胡真猛一咬牙,撩起儒袍,縱身往外一躍而下!

  「胡真!」

  那一聲喊,讓她的心猛地一跳!抬頭,正看見龍天運往窗外探出的長臂與那雙寫滿驚駭的眼睛。

  那聲音……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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