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沈亞 > 我抓得住你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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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她應該把自己的生活“演”得快樂一點?這個混蛋竟敢這麼說! 他哪裡知道她的辛苦,哪裡知道她的疲倦!如果他知道她活得有多勞累,他就不會如此大放厥詞了。 他怎麼敢拍那麼多滿滿的照片來跟她作對照?那個青春無敵、蠢得不知道把握機會的笨女孩——突然,她慘慘笑了起來。這不就是人生嗎?歷練過後,什麼幸福快樂都成了童話般的夢想,被歲月催折過的女人怎能與那樣的女孩相比? 那些照片裡也有始雨,始雨那種玩世不恭、倨傲不羈的神情鮮活地停駐在照片裡,那才是真實的始雨,看上去像個漂亮無知的美麗娃娃,卻有一個飽受傷害、永不知信任為何物的蒼老靈魂。 成海闊的照片沒有說謊,他的確遵守了他們當時的約定。 “我不要拍『那種』照片。”她說。她不要拍那種輕浮虛假的夢幻照。 “我也不會拍『那種』照片。”他回答。他所拍的每張照片裡,都有一個真實的靈魂。 所以,成海闊不喜歡的,是她的真實靈魂、他要滿滿那樣對這個世界依然充滿了勇氣、懷抱著夢想,不知疲倦,不斷往前衝刺的靈魂。 那……真是談何容易啊。 這時候成海闊已經來到她身邊。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這已經變成他這陣子的習慣,他會緊緊跟隨她,彷佛可以直到天涯海角。想到未來的日子他這種優良的習慣將會消失,她就感到難以忍受。 “這是我們的合約,你回去之後把合約上日期的照片全部找出來給我。”成海闊不明白她的意思。“暗房裡的那些照片就是全部了。”“所以我叫你看合約。”合約上載明的日子是從五月份的十八號開始,一直到六月二十八號,也就是後天。原先他們約定一個月,合約上的時間卻延後了十天——等等!他們當初簽約的日子是五月十八號嗎?成海闊微微眯起眼,試圖在腦海中搜尋數據。王彌生所說的話躍進他腦海:回去把合約上日期的照片全部找出來。 “你為何不直接告訴我,你要找什麼樣的照片?”“我說過了,全部。”王彌生淡然說道:“然後我要出版成冊。”“那有許多都是我替其它客戶拍的照片。”很不幸的,其中還有兩個名模要趕在夏天出版的清涼寫真。 “我猜是吧,”王彌生托著紛腮,露出一抹老謀深算的狡膾微笑。“但合約上規定了那些全都屬於我的。”成海闊的臉都綠了!王彌生賞了他一記“將軍”,而他竟無反手之能。 喔,這真是大好了,原來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個陷阱——滿滿,你這個胡塗鬼,你把我害慘了! 將大樹找回來很簡單。她們才到他家樓下喊了第一聲,大樹就立刻打開門,雙手反插在牛仔褲後的口袋裡,慢吞吞地走出來。 如果他沒在等,開門的速度不會這麼快。 如果他不是滿心羞愧,走路就不會是那種龜速。 滿滿雙手抱胸,沒好氣地從鼻子裡哼著氣。“東西呢?”“什麼東西?”大樹別開臉,他還想裝出很帥氣、很倨傲的樣子,但顯然非常失敗。在眼前這個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女孩面前,他連講話都心虛。 “衣服勒?做得怎麼樣了?明天就要佈置櫥窗了。”大樹悶悶地轉個頭往回走,幾分鐘之後,提著幾大袋的衣服出來。 “大樹!你去哪?要吃飯了!”樹媽媽在屋子裡喊叫。 “嗨,樹媽媽。”滿滿跟美心笑嘻嘻地朝屋裡和藹可親的胖媽媽打招呼。 “我走了,晚上不用等我回來。”大樹朝媽媽揮揮手,姿勢真是帥到無懈可擊。 “嗨,滿滿、美心,要不要一起吃飯?”樹媽媽沒理會兒子的耍帥。 “不用了,謝謝樹媽媽。”“大樹,有空記得回家。”樹媽媽笑著朝女孩們揮手,然後砰地一聲關上門。 “裝帥!你還有臉給我裝帥。”滿滿奪過裝衣物的袋子,朝著大樹的頭就是一陣亂敲:“那麼多天沒去工作室,害美心哭得要命,你這可惡的壞傢伙。”高大的大樹只是抱著頭嚷著閃躲。“唉啊!唉啊!不要打!衣服都縫好了!打壞了你要賠嗎?!”“裝帥,誰叫你裝帥。”滿滿一路走一路敲著大樹的頭,美心跟在他們身邊,笑容滿面。 沒多久,他們穿過曲折的暗巷來到可羅租屋的地方。那是位於鬧市中的一間破爛小公寓,也不知道這公寓到底幾年了,從外觀看,根本就是一楝危樓,屋裡的結構等級更在危樓之上,但這卻是一楝出租率高得驚人的公寓。理由無它,就是那低廉的租金。 小公寓的門躲在巷弄深處,狹窄的門早就壞了,門旁的電鈴也只剩下裝飾作用。他們慢慢往上爬,得爬六樓才能到可羅住的地方。 發黴腐敗的氣味已經附著在公寓的每個角落,黏搭搭、不知年代的地毯每踏一步都像走到泥沼中一樣會沾黏鞋底。每個樓層的走廊都有閃爍的燈光,忽明忽暗,暗處裡躲著無數鬼祟謹慎的眼睛。 這地方真令人作嘔,但可羅就住在這裡,而且一住四年。 總算爬上了六樓。六樓的租金最便宜,搭建得歪歪扭扭的醜陋鐵皮屋居然選能隔出四個房間,可羅就住在其中一間。那是一間雖有窗戶卻不能打開的房間,因為房東在頂樓加蓋了間小木屋養鴿子,只要窗戶一打開,鴿子的羽毛跟可怕的糞便味便會充斥整間五坪大的“雅房”。 六月的天氣已經熱得驚人,附近空氣中飄散的惡臭熏得人淚流不止。 這景況真是悲慘至極。 他們心中對可羅的怨懟全消失了。這環境,要是換成了他們,大概連一天都住不下去就趕緊收拾行李回家投靠父母溫暖的懷抱了。但可羅沒得選擇,他沒有父母,還得照顧一個半身不遂、住在療養院裡的弟弟。可羅所賺得的微薄薪資,連付療養院的費用都很吃力。 站在門口,滿滿舉起的手好沉重。怎麼辦呢?可羅現在走的路對他現在的狀況來說會不會比較好? “滿……”美心悄悄拉著她的衣角,眼裡又開始蓄積水氣。 回頭望著兩個夥伴,他們的心情與她一樣沉重、猶疑不定。如果他們是錯的呢?如果他們無法幫可羅離開這種環境,反而更將他拖入無底深淵,那該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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