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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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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七彩斑爛的金龍馱著一名少女從山谷下緩緩而起,他錯愕得有那麼幾秒完全無法動彈。 然後他看見了那名少女,寬袖綠衣配著湖綠色小襖,襯托著她紅撲撲的可愛臉蛋,而那雙晶亮的眸子此刻正又驚又怕——不,不對,除了驚怕之外,更多的是新鮮跟好奇。那雙生動的眸子仰天望著,還寫著一絲絲驚險趣味。 他不由自主地跟著那條龍,藍衫飄動,人影已經發足飛奔。 他一定要看看,看那雙乘龍飛起的晶亮墨瞳裡還有些什麼。 “朝廷欽命大臣曹公公到——” “欽命大臣?”段家老爺眉頭一蹙。他雖貴為通州禦史,但除了每年固定上貢朝聖及彙報州務外,與朝廷往來極少,為何突然來了欽命大臣? “聖旨到——跪!” 段正康連忙恭敬跪下。“通州禦史段正康恭迎聖旨!” 悄悄側臉望向來人。只見一名中年太監笑意盈盈邁著官步緩緩而來,一張淨白臉皮配著雙狹長鳳眼,嘴唇豔紅得有幾分突兀,不知怎地,這人一打眼便讓段正康從心裡生出厭惡感,那和藹可親的笑怎麼看都覺得矯情虛偽。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聞通州禦史段正康有女段柔,謙恭儉讓、溫良賢德,堪為世間女子表率,今下旨於正月朔日迎段柔入宮封為女官,賞金銀珠寶若干、綾羅綢緞若干……欽此,謝恩!” “謝萬歲萬歲萬萬歲!” 段正康腦海中一片空白,一聽到“正月朔日”、“封為女官”數字,已經讓他心神俱喪、面無人色。 “恭喜啊!段禦史此後平步青雲,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啦!”曹公公笑著上前作揖,那雙精明幹練的鷹般銳眸不住地打量著他。段家老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接聖旨的手卻是顫抖的。“唉啊,只記得與段禦史賀喜,卻不知段禦史是否還記得曹某?當年在朝咱倆也有過一面之緣……” “封為女官”……那就是……他心愛的女兒就這麼沒了……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他們已經遠在通州,皇上怎麼會突然降旨? 素來被迎入宮封為女官的女孩兒,貌美些的,變成後宮佳麗;相貌家世樸素些的,可能被主公們選為太子、公主們的伴讀;再次者變成宮女;只有下下等人品,才會被“賜回”。但是被賜回的女孩兒卻是家族恥辱,從此再也不能見天日,更遑論出嫁成家。 他心痛如絞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心思百轉千回卻都不在曹公公身上,他忘了該請他坐、該奉茶、該“聊表心意”。他甚至壓根沒聽見曹公公那番親熱的敘舊。 曹公公臉上的笑意收斂,從鼻尖輕輕哼了聲:“真不愧是未來的國丈爺,段禦史真是好大的架子!” “啊?什麼?”段正康楞了一下,眼睜睜看著曹公公往外走,這才驚醒過來,連忙上前挽住曹公公衣袖陪笑道:“公公見諒,正康蒙恩浩蕩,一時間竟傻住了,並非蓄意慢待公公,公公萬萬不可多心!” “哼!免啦!段禦史公忙,曹某不多打擾了。” “公公!公公!”段正康慌忙扯住曹公公衣袖。“實是皇恩浩蕩,正康難以負荷,一時怠慢實非所願,公公請留步,請上座!上座!” 曹公公只是拂袖冷笑,“不坐啦!奴才只是個傳令太監,怎可與未來國丈平起平坐!” 段正康登時驚出一身冷汗。誰不知道自先皇駕崩以來五年,朝政始終被謝太后、賈似道及曹公公等人把持,他們不但能一手遮天,更能翻雲覆雨。 現任的皇上龍體孱弱,十天有九天不上朝,朝廷裡人心渙散早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就算他不為自己前途著想,柔兒只要一進了宮,便再也不是他的羽翼所能及,她得仰仗的就是這獐頭鼠目的匪類太監!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就算他段正康如何剛正不阿、如何為官清廉,也不得不彎下腰來給這太監打躬作揖賣笑臉。 思及此,段正康不得連連屈身陪笑,硬壓住喉頭那一口又酸又苦又澀的膽汁。“曹公公言重言重!什麼未來國丈?正康愧不敢當。小女資質樸素得很,進宮後不給皇上皇后添麻煩已經是承天之幸了,一切還要曹公公多多擔待費心照料。公公您先坐會兒吧,下官這就命人奉茶,品茗之後,公公若是不嫌棄粗茶淡飯,就請在寒舍用膳如何?” 曹公公從鼻子裡輕輕噴出一口氣。 “請坐請坐!” 段正康親熱地挽著曹公公坐在大廳正位上,隨即轉身吩咐家僕備出好酒好菜,然後開始想著這宅子裡有什麼東西是曹公公能看上眼的。金銀珠寶?翡翠瑪瑙?他都沒有!唉!早知會有這麼一日,他又何苦清廉數十年! “聽聞段禦史為宮清廉深受百姓愛戴,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曹公公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雅致的大廳。禦史的年俸不高,段家宅院規模卻遠勝於禦史所得,這句話顯然是諷刺多於美贊。 “正康慚愧,昔日祖上確留有幾畝薄田庇蔭子孫,目前由拙荊打理。正康為官不敢提『清廉』二字,都是皇上隆恩,通州一帶素來風調雨順,百姓愛屋及烏才會對正康多有謬贊罷了。” “幾畝薄田,哈哈!好個『幾畝薄田』哪!段大人稟性謙虛,真是難能可貴。”曹公公笑著,眼底的光卻是冷的。 幾畝薄田?據稱通州段家擁有良田百頃乃一方富賈,這段正康卻如此小氣,說自己只有“幾畝薄田”? 不說段家祖上留下的祖產有多少,段老太君當年曾經伺候過楊皇后很長一段日子,據說她出嫁離宮之時,甯宗皇帝跟楊皇后曾御賜了不少奇珍異寶作為陪嫁,這段正康分明以為他是個耳不聰、目不明的太監! “公公,這……不知皇上怎麼會突然降下如此隆恩,小女何德何能竟能蒙皇上青眼?” “嘿!這是太后的旨意,太后四處尋找女官已經有好一段時候了。奴才奉太后之旨四處打探……”他的語意未盡,那神態竟是為自己邀功。“呵呵,記得上月段夫人曾與三小姐到大德寺進香吧?彼時本官也在寺內。” “是是是,小女有幸蒙公公青睞實是……段家之福……”這句話說出來險些要咬斷他的舌根。這狗仗人勢的宦官!怎不說是貪圖他段家的財產?今天莫說他段正康有三個女兒,就算沒有女兒這位曹公公也一樣能上門生事。 “老爺。”胡管家從內廳出來,捧著畫軸恭敬地立在一旁。“照您的吩咐把畫給取來了。” “曹公公,正康不才,手邊正好有幅水墨想請公公鑒賞鑒賞。” 曹公公打著斜眼看他。這段正康真是久不在京了,竟連他曹大中的脾性也不瞭解,想他堂堂朝廷的內務總管怎會有什麼閒情雅致欣賞水墨畫?讀書人就是讀書人,真是迂腐得緊! “公公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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