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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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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話的聲音裡有種特殊的腔調,與小桃紅十分類似,但由她的口中說出來卻特別柔甜。 闕彥生怔怔地點點頭,失了魂似地看著她。 桃白若停了一會兒。 縱使她對俗世的男女之禮並不熟稔,卻也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妥,也許他會認為她不懂禮數。 「既然如此,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攪你了。」 見她要走,闕彥生急得跳起來。 「姑娘,哎啊!」這一動,傷口登時滲出血來,他低呼一聲,力有不迨地往地面倒去—— 桃白若大驚失色,一個箭步沖過來扶住他:「闕公子!」 「沒事……」他白著臉,忍痛苦笑,而桃白若那關心的神色落入他眼中,他只覺得真是疼死也值得了。 闕彥生情不自禁地握住桃白若那一雙柔荑:「姑娘,你真美。」 桃白若想收回自己的手,卻又怕摔疼了他,這一猶豫,一雙手都已落入他的掌中。 闕彥生握住那柔荑,知道自己這一生再也放不開了。 只是……他不由得發出一抹苦笑。 桃白若心中微微一怔,眸子無言地看著他。 只聽見闕彥生輕歎口氣,沒來由地開口:「我在家鄉,已經訂過親了。」 小桃紅哼著歌,手裡的小碗晃啊晃地來到閣樓下。 「姊有情啊郎有意,八月十五結連理。連理枝,雙飛燕,日日夜夜永不離啊……」走到閣樓下,看到喬木書生獨自一個坐在大樹底下,那模樣渾然失神,又多了幾分呆氣。 喬木凝視著小閣樓,呼地一聲又歎口氣,更加失魂落魄。 小桃紅嘻嘻一笑蹦到他身旁:「你沒了魂兒啦!瞧你呆頭呆腦的,准是呷醋了對吧?」 「我……」喬木一怔,一口氣塞在胸口出不來,驀地眼眶竟然紅了起來。 「哎啊啊!好端端地,怎生哭啦?」小桃紅嚇了一大跳,焦急地放下碗,在他面前蹲下來:「別哭別哭!我不笑你便是了。你一哭,阿姊又要怪我了。」 喬木既傷心又難過,聽小桃紅提起桃白若,眼眶裡的淚水便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兩行清淚濕了他胸前的青衫,堂堂一個男子漢頓時嗚咽得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哎啊啊!哎啊啊!怎地愈叫你別哭,你愈哭得厲害啦!」小桃紅急了起來,挽起袖子一古腦往喬木的臉上擦:「別哭啦,你再要哭哭啼啼的,我叫小桃子們揍你了。」 「你要揍,便揍個痛快也就是了,怎地偏不許我哭?」喬木難受地嚷道:「我心裡難過,怎麼哭不得麼?」 小桃紅嘴角一偏,有些生氣地嚷:「連揍你也不怕,那你還難過什麼?我阿姊還沒嫁人呢;即便嫁了人,你搶回來也就是了,哭啥?」 喬木不理她,只是一股勁兒地哭,原本只是兩行清淚,這下便成了涕淚縱橫。小桃紅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只好悶坐在他面前,愈想愈難過,竟然忍不住哇地一聲也哭了起來。 喬木瞧她哭,自己也傻了,擦擦眼淚問:「你哭什麼?」 「你管我哭什麼?我高興哭不成嗎?要你多管閒事!」 小桃紅想到他們全都喜歡姊姊,卻沒有人肯多看她一眼,心裡自然難過。幾天前喬木嘴裡還嘮嘮叨叨地念著什麼夭啊室的,現在卻為姊姊哭得這般難過;她呢?誰又來為她落淚?既然沒人肯為她落淚,那麼自己哭,也是好的。反正哭過便算,也沒什麼損失。 「哎!你哭什麼呢?算了算了,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這會兒輪到喬木勸她了,兩個人勸過來勸過去,弄得啼笑皆非,哭哭笑笑鬧成一團。 「你真是沒臉,自個兒哭又不許別人哭。」 「自然是傷心才哭的。」 「你又知道我不傷心了,我傷心得才厲害!」 他們兩個,一個說自個兒傷心得厲害,另一個又說自個兒難受得嚴重,一來一往正爭吵不休之際,桃林外忽然傳來兩聲蒼邁的咳聲。 一聽那聲音,兩個人同時跳了起來:「不好了!梅婆婆找晦氣來了!」 喬木往林外望去,只見一條雪白色,佝僂著身體的老婦人正柱著杖,一步一步緩緩而來。「小桃紅,你快去通知白若,我先去擋她一擋!」 小桃紅原本嬌紅的臉如今轉為一片蒼白,她想了想,立刻縱身一跳:「你自己小心!」 說聲未落,那人影已經到了喬木面前,一股凜寒之氣逼得他不由得倒退一步。 「咳!咳!」 「梅婆婆。」喬木有禮地作個揖,方才流下的未幹之淚竟已化成一層薄冰,隨著他說話的聲音落到地上,發出叮咚的脆聲。 老婦人的容貌極為猙獰,枯皺的臉皮全擠在一張小小的臉上,幾乎看不出眉宇,只能在那一堆皺老的皮膚之中找到一雙如豆似炬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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