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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五萬。”

  “五萬?”初一嚇了一大跳,這根本是天文數字,“你吃人,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報警?好!”男了囂張地笑了起來。“你去報,看你要告我什麼?這都是阿玉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又沒有強迫她!孩子是我的也,我要帶自己的孩子走犯了什麼法?”

  “不行,懷恩不可以給你。”阿玉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孩子。“我死也不會把懷恩交給你的。”

  “可以看你是要給我錢,還是要你們母子都跟我走我這個人很講道理的兩樣選一樣。”

  “好,我給。”

  “老張。”初一死命拉著他,“我們哪來那麼多的錢,你現在給他,那以後我們怎麼辦,萬一他又再來……”

  “你放心,我這個人很上道的,去把存款薄和印章拿來。”

  “可是……”初一還想說什麼,可是老張和阿玉的神情卻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氣憤難平地轉身進去,沒多久就把印章和存摺拿了出來。“喏。”

  老張將印章和存摺交給男人。“這裡有四萬七千多塊,就這麼多了。”要你就拿去,要不然我們就去派出所。”

  男人識相地笑了笑。“這樣也可以。”他說著便站了起來。“那就謝了。”

  阿玉哭著抱緊了孩子。“老張……”  、

  “算了,破財消災。”老張澀澀的搖頭。“算了。”

  初一無言地看著老張走進了房裡,他的背影黯然而憔悴,突然,他對阿玉所有的同情全都消失了。

  為什麼女人都是這個樣子?他的阿媽、阿玉——他的手握緊了口袋裡一直帶著的貝殼——如果似蘭長大了,會不會也像她們這個樣子?

  應該不會的,他搖搖頭,怎麼也不能想像似蘭變成那個樣子的情形。

  他無奈地看了阿玉母子一眼——算了吧。也許這樣一切就過去了也說不定,至少那個可惡的男人不會再上門來了。

  那個男人的確不會再上門了,因為當夜阿玉便帶著孩子和家裡幾樣述值點錢的東西跑了。

  他們萬萬想不到阿玉竟然和那個男人串通好了來騙老張的錢。

  清晨,老張看到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被帶走了,他愣愣地坐在門口,連眼淚都掉不出來。

  這就是他應得的下場嗎?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天哪。他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事?要得到這樣的報應?

  初一難受地抱著他,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許久不曾再掉過淚了。這次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憤恨不平。

  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像老張這樣一個好人要被這麼殘忍地對待,為什麼?

  沒有人有答案。那一夜,老張進了醫院——他中風了,雖然不嚴重,但是卻沉重地打擊了他和初一——

  初一不聲不響地去鐵工廠工作,可是他並沒有放棄他的學業,他知道那是老張最希望看到的,所以他放棄了初中而選擇了夜校。

  不管老張願不願意,現在已經是初一要開始負擔一切的時候了。

  那一年,林初一十五歲。

  第五章

  三年夜校歲月過得相當艱辛,他白天在鐵工廠上班,夜裡念書,下課之後還必須照顧因為中風而行動不便的老張。當別人放假的時候,他卻背著鞋箱在街頭替人擦鞋貼補家用。

  剛開始的時候,老張的病情相當危急,他全身無法動彈,連說話都成了問題。有那麼一陣子,初一常常從夢中驚醒,他總是夢見幾年前的那個火葬場、夢見有人被推進那個燃燒著烈火的大鐵爐裡。只不過這次被推進的不是他的阿婆,而是老張。

  那種驚惶失措會讓他在半夜死命地狂奔到醫院,只為了確定老張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鄰居們湊錢的湊錢,能幫忙的幫忙,他們長噓短歎地替初一看顧著無法行動的老張,直到老張出院。

  老張出院之後情形似乎好了一些;他可以說些簡單的句子,雖然行動仍然無法像過去一樣自如,可是卻也比全身都動彈不得要好得多,只是他再也沒辦法替人擦鞋了。

  奇怪的是,老張卻常常偷偷的塞些錢在他的書包裡、口袋裡,剛開始他還沒注意到這一點,到了後來,才發覺自己總會莫名其妙的找到幾張鈔票。他去問老張,老張卻裝聾作啞地搖頭。

  他追問不出結果,可是那些錢的確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當學徒的生活很苦,他除了要做事之外,還得替工廠老板擦鞋、洗衣服和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他們說當學徒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沒什麼薪水,可是吃飯不成問題;他所賺得的那一點點錢,除了要付自己的學費,當家用之外,還得一點一滴地存下來,準備還給替老張張羅醫藥費的鄰居們。

  在那段時間裡,阿玉竟然還回來過一次。她哭著說她完全是被強迫的身不由己,所以才會做出那種事來。她哀求老張和初一再給她一次機會,初廣沒說話,可是心軟的老張還是同意了。他希望阿玉是真心要回來的,如果她能照顧他,那麼初一就不會那麼辛苦了。當然那是不可能的沒多久,阿玉又跑了只不過這次她沒能帶走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那並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她因為他們的確已經山窮水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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