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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可惜席露貞沒聽到他的話。她根本不想聽他的話,她的車速還是那麼快,而且再度用手擊打方向盤。“我真的快氣死了!我好恨啊!恨死了!恨死了!我真。的恨死了!”莊堯再也受不了了。他閉上眼睛悲慘地哀求:“露貞,求求你!把車子停下來好不好?”

  席露貞看了他一眼,不以為然地說:“為什麼?我們不是要去他那裡的嗎?”

  “你要是再不停車,我們就到不了了——”

  “為什麼?”她很堅決要知道理由。

  莊堯苦著臉,偷偷地睜開一隻眼睛往窗外看。媽啊!怎麼還是那麼近?

  “因為我們要不先掉到懸崖下面去,要不就是我先心臟病發。”

  席露貞悶著頭不說話,突然把車子打彎——輪胎急速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塑膠燃燒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莊堯死命閉上眼睛,不敢看自己的死狀。誰知道席露貞直直沖進了一個小彎道,把車子停在海岸邊。

  “到了,下車吧。”

  莊堯感覺恐怖地睜開眼睛,手腳拼命發抖,整個人已經虛脫一半了。

  那車子安安穩穩地停在路邊,席露貞已經下車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莊堯打開車門,長手長腳幾乎舉不起來。天啊!真是生死一瞬間啊。剛剛只差一點點他們就得去見閻王了。他真不敢想像如果再讓席露貞開車,等一下他們會怎麼死。於是,他才下了車,立刻坐上駕駛座。

  “我不下去了,你——自己看看風景吧。”

  席露貞站在海岸邊,那柵欄年久失修,早已經搖搖欲墜。她靠在柵欄上,茫然地看著不遠處的大海。海浪的聲音由遠而近,忽大忽小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一點真實感,就好像她最近過的日子。

  她離婚了,比失戀還糟糕的是——全世界都知道她離婚的消息,這比失戀還要令人痛苦。好像突然少了一隻手、一隻腳一樣。

  表面上她可以裝得很瀟灑,但是心裡其實有說不出的苦痛。摯愛的親人與朋友同時背叛了她,她卻不能怨、不能怪,只能將所有的苦楚往心裡吞。當然她可以大哭大鬧,可以披頭散髮做棄婦狀,反正多的是看不開的女人藉由吵鬧來挽回尊嚴,但她做不出來。或許是因為知道做了只會更貶低自己,為了那和點尊嚴,也是這牙齒和血吞。

  席露貞並不清高,可人活著要看得起自己。如果她那樣做,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還有誰會看得起她?只是——心理的苦又有誰知道?

  以前讀過一首詩,詩上說的是一個女子,夜夜為自己縫製一件各叫瀟灑的美麗大衣,以便穿出去贏得所有人的讚賞,卻不知道原來大衣的口袋裡裝滿了女人的痛苦。那此痛苦會在午夜夢回時,悄悄地從口袋裡溜出來,緩緩地朝睡夢中的女人席捲而來。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個女子。所有的人都說她做得瀟灑、做得只是,或許還會有人說她理智得過了頭,對自己的婚姻依然那般冷血無情。然而只有她知這自己心裡的痛楚,那像刀割一樣難受的感覺夜夜朝她席捲、日日折磨著她那受人讚賞的尊嚴與理智。

  她的心痛與苦楚同樣裝在大衣裡,白天是看不出來的。只見她很累了,再不發洩一下,她可能真的會發瘋。

  抬起眼,邵小北靜靜地站在她身邊,眼睛同樣望著大海,久久不說一句話。

  席露貞歎口氣,慘慘一笑。

  邵小北回頭。“發洩夠了嗎?”

  “我不知道。”

  “天晚了,我們回家吃飯好嗚?我媽煮了你最愛吃的澆酒雞等你呢。”邵小北默默握住她的手往車上走。一如果不夠,我天天陪你來發洩。”

  “你不恨嗎?”席露貞忍不仕間。

  “恨呀。” 邵小北笑了,“又不是聖人,怎麼可能不恨。只是我幸運一點,有別的事分散了我的恨意。”

  “什麼事?”

  “你啊。”打開車門,邵小北把她塞進車裡。“你分散了我的注意力。”邵小北坐上來之後問她:“你剛剛想不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什?!”席露貞愣了一下。“跳下去?我為什麼要逃下去,這怎麼會嗎?”

  “想過。”他竟然承認,然後澀澀地笑了笑。“可是一看到你就不想跳了。

  這也算是一種表達愛意的方法?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邵小北。只見他理所當然地拍拍駕駛座。“喂,開車吧。”

  莊堯沒好氣地回頭,知道自己輸了一次重要機會。他很不高興,只惡狠狠地瞪著邵小北。“我不是司機!”

  邵小北攤攤手,無所謂地說:“那讓露貞開車好了。”

  莊堯氣得要命,卻只能發動車子,將車子往道路上開。“你真可惡!”

  “謝謝。”

  席露貞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吵架啊?”

  沒人回答她的問話。邵小北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翻,而莊堯卻氣住了,氣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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