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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是啊!那麼喜歡這裡,待會兒叫他讓你留下來好了!”船夫玩笑似的說著:“冥王說不定看你可愛,把你留下來也說不一定。”

  “好啊!我留下來陪你划船好了。”小越半真半假地回答:“反正在人間也頂無聊的。”

  “小越!你在胡說什麼?”葉申連忙喝止,她被他那些話嚇得變了臉色。

  卡龍笑了起來。“有個小貝勒爺和我作伴倒是不錯。”

  “怎麼?你捨不得我啊?”小越朝她眨眨眼。“我還以為你希望我早點死呢!”

  “我當然無所謂,可是你忘了店主了嗎?他還在等你回去呢!”葉申嘴硬地說道。

  提到店主,小越卻意外地垂下眼,沉默地搖搖頭。“他不會等我的……”

  一直站在船尾沉默著的假面這時朝他招招手,拍拍自己的肩膀。

  小越的表情像看到怪物一樣。“你叫我?”

  他點點頭。

  小越一躍就躍上了他的肩膀,怪異地低頭看著他。“你──”

  假面輕輕地搖搖頭,示意他什麼都別說。小越訝異地瞪著地,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天!”

  “什麼?”葉中看著小越那不可思議的面孔。“又怎麼了?”

  小越回答不出來,而老船夫卻淡淡地笑了起來,吟著自己做的詩繼續划船。“莫道世人多癡狂,是非到頭夢一場,幾度輕舟看不盡,英雄難逃黃泉關。”

  “這真是好笑!我們身在希臘故事的情節中,而這個老頭卻吟著中國的詩詞送我們渡河!”葉申翻翻白眼,搖頭。“說出去會有誰相信?”

  奧非站在船頭定定地看著河上的煙霧;只要渡過這條河,他與笠凱的距離便又近了一步!他對所有的荒謬都不感興趣,也無暇去思考這所代表的意義;他只要帶回他的妻子,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需要誰來相信呢?這一切的詭異不就和他的存在一樣沒有解釋的餘地?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他根本不打算在那上面花費任何的心思!這不是一趟冒險,這是他的生命、他的未來、他的愛,他只要知道這些就夠了,其他的又何必去想?

  思念是一種折磨。當活著的時候,可以思念某個人或許是一種幸福,因為還有希望;可是當死去的時候、當希望已經消失的時候,思念便成為一種無止盡的摧殘!她死了!就是這麼簡單;死了、結束了!她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幸福就像一場過眼雲煙一樣,輕易地自她的手中溜走,而她甚至還來不及說出“愛”這個字!

  傳說中,人死了之後,不是會到“望鄉台”再見家人一面的嗎?為什麼這裡什麼都沒有?陰森森的空間中什麼都沒有!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她似乎就要在這裡獨自懷著深刻的痛楚,直到世界的盡頭!

  奧非現在怎麼樣了?他將會如何地傷心難過?想到這裡,她整顆心都無助地糾結起來!他一定合以為地會害怕孤單;他一定會以為她走在黃泉路上將會無助地哭泣,事實上她什麼都沒有──除了對他深刻的思念之外,她什麼都無法想!

  她從來都不畏懼死亡,但是卻沒想到它會這麼快來到!幸福才剛剛走進他們的生命之中,而她卻還來不及體會使離開了她的丈夫!

  死亡,生命的終結!

  為什麼她卻還是清楚地意識到這一切?為什麼她不是混混沌沌地什麼都不知道?這樣深刻的思念與痛楚要如何承受才不至於瘋狂?或許這是上天對她的處罰;雖然她不知道她是如何地冒犯了他,但若非地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必須接受這樣的折磨?

  在這個幽幽渺渺的地方,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一切似乎部處於靜止的狀態。灰濛濛的天空裡沒有太陽,自然也沒有月亮,有時連色彩都看不到;灰黑色的空間裡只有她一個人,那種死寂的空曠令她每分每秒都得咬緊牙關才不至於尖叫!

  帶她來的“死神”出現過幾次。那個渾身漆黑的男子每次都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從來不曾開口說話。她看不到他的面孔;除了他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之外,她所能見到的全是一片黑色!

  她想問他究竟要如何處置她?難道她就只能在這個地方待到地老天荒?

  審判呢?

  人死了之後不都是有審判的嗎?她該受到什麼樣的審判?她死了、下地獄了,那麼接下來所該接受的不就是一場審判嗎?

  任何的懲罰都比現在這個樣子來得好!

  笠凱孤獨地坐在岩石上,風一吹便聽得到遠方哀泣的聲音,不知道那是受到懲罰的哭泣,還是因為和她一樣受到孤獨、無助、恐懼的折磨?

  “我要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她輕輕地說著,雙眼望著無止盡的前方。

  如果她一直待在這裡,那麼是不是等過幾十年之後會再和奧非相見?這個想法讓她有了一絲希望,但她怎麼能期望奧非和她一樣死後下地獄?他是那麼好的人,他不該到這個地方來的!

  但若她和奧非從此相見無期,那麼她將何以為繼?她怎麼可能熬過這樣的日子?複雜的心思令她陷入了混亂;到底該期望什麼?還是不該期望什麼?

  “笠凱!”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嚇了一大跳;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叫她?“誰?”

  “是我!”聲音一落,她人已經出現在她的面前。“泊瑟芬。”

  “泊瑟芬?”笠凱愣愣地看著出現在她面前的女子,她絕美的面孔令她訝異得看傻了眼;她怎麼會覺得在地獄的人都必定是醜陋的,或者灰黑色沒有面孔的?眼前這個女子美得令人懷疑自己身在何處。

  “你又忘了我了?”泊瑟芬拉起她的手歎息地笑了笑。“當然啦!你已經喝遺忘河的河水,當然不記得我了。”她說著也和她一樣在岩石上坐了下來,神態像個孩子。“可是我永遠不會忘了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以前認識?”泊瑟芬簡單而直接的話讓她能鼓起勇氣嘗試地開口:“我和你是最好的朋友?”

  “當然是!”泊瑟芬堅定地回答:“雖然你忘了,可是沒關係!”她笑著朝她眨眨眼,“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每次你回來我的身邊,我們總要重新開始一次;不過每次我們都會再次成為最好的朋友,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每次?”

  “你真的什麼都忘了。”她再度歎口氣。“無所謂,我會慢慢告訴你所有的事的。”她說著拉著她站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笠凱怔怔地問:“我可以離開這裡了?”

  “當然可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可以讓你待在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可是死神……”

  “管他!”她厭惡地嗤道:“想到你居然要日日夜夜對著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就讓我受不了!我倒想看看在這裡有誰敢阻攔我?”

  唐宇一直愣愣地望著微笑;她已經坐在那裡不知道多久了,那種專注的神情是他從來沒在任何人的臉上見過的。

  那盆熊熊的火焰自奧非他們出發之後便不曾熄滅過,她坐在火盆之前專注地注視著火中所顯現出來的景象,好像她真的可以看到什麼似的!她那雙水盈盈的雙眼是那麼的認真!有時他不得不懷疑微笑其實是可以看得見的。

  他不知道到底已經過了多久了?可是以直覺來判斷至少也有一天一夜了!微笑向來身體不好,她怎麼可以坐上一天一夜而不覺得累?“微笑,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經坐在那裡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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