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沈亞 > 火神之舞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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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稍稍以為有了一些進展,她便立刻將他踢出大門,毫不留情地掛上『謝絕參觀』的牌子,從未放鬆過,仿佛多笑一笑,多說一點會要了她的命似的。 "你什麼時候才肯放輕鬆一點?"他歎息似的問。 果然不出所料,她立刻在眼底升起警戒,象只刺蝟似地揚起了所有的保全系統。 "什麼意思?" "多讓別人瞭解你一點,多笑一點,不是每個人都想去傷害你的,在有限度的範圍內開放自己不是什麼滔天大罪。" "你不覺得以你的身份說這些話是有點逾矩嗎?" "我的身份?"他輕笑數聲:"我的身份對你來說是什麼?人和人之間的認識不是以時間來估計的,你可能和一個人面對面一輩子還不認識他!" "那很好,我不打算認識你。"她冷冷地說道,轉過臉望著沙漠。 林捷詛咒兩聲:"他真的傷你這麼深?讓你對人完全失去信心?讓你連客觀的立場都失去了?" 她猛然轉過頭來,尖銳地望著他:"你知道些什麼?有什麼資格來批評我為人處事的方式?如果你不喜歡,沒人強迫你和我相處,你大可以滾得遠遠的!" "是嗎?請你看看你的四周,你希望我滾到哪裡去?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鐵定是要在一起的,不管你喜不喜歡,也不管我喜不喜歡,我們都得在一起。" "那就請你閉上嘴,少管別人的事!"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她冰冷地回答:"你什麼也不會知道,因為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如果你再不停止你那荒謬的論調,我會立刻換車或是下車走路。" 他沉默半晌,然後心痛地低語:"為什麼?我就這麼令人厭惡?你這樣保護你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處?難道連一點基本的關心你也不要?一定要讓自己活得那麼冰冷你才會快樂嗎?" 他握方向盤的手指泛白,青筋浮現,顯然正克制著內心的忿怒。 她保持緘默。 她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什麼氣?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過去可以因為別人不將心事告訴自己而生上半天的氣,可是現在? 在成人的世界裡有種東西名叫:隱私。每個人都牢牢的為自己把關,誰也不能越界。 將自己的內心世界暴露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愚蠢的,不管那個人多麼值得信任,也許有一天他便會在你最脆弱的地方踩上一腳,令人痛不欲生! 他怎麼不懂得這個道理? 他怎會因為這個而生氣?他難道不知道現在的世界流行冷漠?而且將一直流行下去。 林捷當然知道這一切,他在紐約待了四年,比誰都清楚什麼叫冷漠,什麼叫防衛。 他正是因為受不了那種人際關係才離開的。 他痛恨人與人之間疏離的防線,痛恨戴著假面具做人。更痛恨人人說謊,人人小心謹慎。害怕被出賣的生活! 那和監獄有什麼兩樣? 他無法在那樣牢籠似的社會中生存。 而江維德正是來自那牢籠中的佼佼者。 這使他十分灰心喪氣。 他一直不知道那樣生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永遠不敢讓別人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不敢讓別人知道自己其實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人前人後扮演著無敵鐵金剛會快樂嗎? 然後他們便稱他這種人叫:天真、無知、幼稚。處在那種世界還那般天真,簡直是愚蠢得可笑! 到底是這個世界有毛病還是他有毛病? 他瞭解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也許正因為太瞭解了,所以他選擇放逐自己的方式。 "我知道你以為我有毛病。"他有些自嘲地打破僵局:"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不二法則便是保護自己,讓別人以為你是百毒不侵的無敵鐵金剛,那你就會安全無憂,久而久之連自己也真以為自己就是那個樣子,冰冷無情,沒有弱點,永遠不會被傷害。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因為我不是,所以我怪異,所以我放逐自己到各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去,我討厭人人防備別人!" "我從來沒否認過自己是個有血有淚、會哭會笑的人。我希望瞭解我身邊的人,我更希望瞭解我所愛的人,我不認為那有什麼不對,為什麼連和四周的人相處都要像打仗一樣?你有你脆弱的一面,我也有,每個人都有,而且不是每個人都會去踩別人的痛腳,我不管別人怎麼想,可是你,為什麼你也一樣?" 她沉默許久,終於開口:"為了生存。" "你可以不要那樣生存!" 維德望著他苦笑:"你以為每個人都有資格放逐自己?我沒有你的條件,只能這樣生存,而在那樣的社會生存久了,假面具也變成皮膚的一部分,後面已是血淋淋一片,連自己都不敢看,如何卸得下來?" 這是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也是對他的極限,他明白,所以沉默下來。 她不信任他,或許該說現在的她不信任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很多時候,人在不自覺中會出賣自己,表現出脆弱的一面,而很多——不明白自己很殘忍的人,便努力在上面跳踢踏舞,使別人痛不欲生,仍沾沾自喜。 他歎息。 有幾個人能不理世界的運轉呢? "在前面休息。"開在最前面的大胖吼道,前方有一個廢棄的前哨站,正是他們休息的第一站。 在沙漠中為了保持體力及水份,必須在白天休息;夜裡點火取暖。清晨和黃昏時分才是趕路最好的時間,而現在已接近中午,再走下去許多人都會受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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