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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小小桃紅出生一年多了,哪天不是我喂她?她要你抱呢。”男子輕笑。

  他的心沉沉地沉沉地跌人了永不見天日的深淵──他苦等四十九年,竟只等到她成親、等到她嫁做他人婦嗎?

  他喘息著靠在樹上,不由得老淚縱橫。

  “咦?老爺爺,您是打哪兒來的?”小桃紅聽到聲音來到樹後看到他,她無限訝異。

  他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瞧著她,喉?似有千斤重物壓住。

  “老爺爺您還好吧?您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是不是迷路啦?我送您回去好不好?”她嬌柔的握住他的手,輕輕問著,那雙又圓又大的眼睛裡寫著關懷──對一個陌生老人的關懷。

  “我……叫闕長弓……”

  “闕長弓?”她的臉上出現疑惑表情,好似從來沒聽過這名字。“這附近有哪家人姓闕嗎?”

  她忘了他──四十九年漫長的歲月,的確什麼都忘得……

  他的心碎成雪花,一片片融化,飛舞在天地之間──魂魄歸兮──自此,他不過是天地間一名又髒又臭的老漢,沒人記得他的名,沒人記得他的名……

  他仰望著蒼天,而天際雷似的響起冷笑聲問道:

  “你!後不後悔?”

  他看到自己的模樣,又髒又老,一身油垢──悔不悔?

  “你!後不後悔?!”

  闕長弓閉上眼睛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耳畔還聽到小桃紅急切的聲音嚷道:

  “相公!相公!快來!這老爺爺不成啦!”

  他輕輕呼出氣息,將四十九年來的一切在眼前上演過一遍,想得透徹之後,他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不,他不後悔──

  這四十九年,他已經愛夠小桃紅,如果再有另一個四十九年,他還是要這樣深切愛她。

  他不後悔,他還是見著了小桃紅,見她幸福快樂──此生,了無遺憾。

  “你真的不後悔?!”

  真的。

  他微笑的死在小桃紅身邊,竟真的感到心滿意足。

  闕長弓躺在血泊中的面容透著一絲笑意,幸福安詳的神態。

  她們誰也說不出話,不敢相信天下竟有此等癡心男子,連天露真人也聽得傻了……心啊!緊緊揪痛了起來。

  半晌之後,她才緩緩跪下,留著淚輕輕哀求:

  “師父……求師父救救我大哥──”

  “住口”天露怒視少女的面孔:“你大哥?你哪有大哥?飄萍蹤,難道你忘了曾許下什麼誓言?”

  “萍蹤記得……”

  飄萍蹤悲傷的凝視倒在血泊中的闕長弓,幽幽說道:

  “只是師父,談何容易?他畢竟與徒兒一脈相承,血濃於水啊!就算他不是我大哥,就算他只是一介凡夫,光看在他對小桃紅一片癡心的份上,師父就不能網開

  一面嗎?師父──”她抬起淚眼道:“您等了這許多年,為的不就是想看看這世間是否還有『真心多情人』,難道他與小桃紅還不夠真心?還不夠多情嗎?”

  天露拂袖轉身。是的,闕長弓的真情的確感動了她,只是那並不能讓她改變主意。她恨──她恨那樣的感情卻只存在別的男子身上,卻不是她的薄幸人。

  她恨天底下竟真有闕長弓此等傻瓜!

  “師父──”

  “住口!你再說,我便連你也一起殺了!”

  飄萍蹤只能低頭不敢再語。天露真人平時慈顏善目,縱使脾氣怪了些,但並非如此鐵石心腸啊!她跟隨師父已經十五年,從未見她如此惱怒,只是……只是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哥哥慘死眼前?

  “四十九年啊;他能等她四十九年,只為了再見她一面,此等愚人當真世間少有。”想到這點,她的心不由得柔軟起起來。

  “師父──”

  天露幽幽歎口氣:“葬了他們吧!”

  “師父!”飄萍蹤大驚失色。“師父,不要啊師父!您可以救他的!師父!”

  “蠢徒兒。”天露終於露出慈祥的面容,她愛憐的看著徒兒道:“師父只煉了三顆多情種子。救了闕長弓義如何?沒有小桃紅他還是死路一條,要想救他二人的性命,那你呢?別忘了,你有三大劫難,得死三次。一顆多情種子如何能救你三次。”

  飄萍蹤搖頭:“師父,萍蹤此生將長留疏璃宮陪伴師父終老,這多情種子萍蹤用不上。師父,求您救我大哥跟嫂嫂!”

  “我說葬了他便是葬了他,你個動手,是要為師親自替他挖墳?”

  飄萍蹤落下淚來:“徒兒不敢……”

  “不敢就好,這屍首看得我心煩意亂,快快葬了他。”

  “徒兒遵命。”

  飄萍蹤難受的上前,手才碰到闕長弓的屍體,他的懷裡卻落下一

  幅畫。畫軸在血泊中攤開,一幅女子畫像──

  卷軸直鋪到天露真人腳下,龍飛鳳舞的字跡也在她眼前飛舞起來。

  一丈青絲萬縷愁,兩行孤淚百事休
  寒鴉獨唱
  天涯茫茫
  把酒話淒涼
  縱使乾坤重翻轉
  難休難棄難忘

  “難休……難棄……難忘……”她輕輕念著,茫然抬頭,竟看到天露真人臉上兩行錯愕清淚。“師父……”

  畫中女了巧笑情兮,只自顧盼之間柔情萬千,那眉目,豈不是眼前的天露真人?

  “難休……難棄……難忘……”天露仰起臉,挽住長髮的道帽悠悠落下,一束漆黑長髮驀地如雲卷下。

  飄萍蹤驚愕的看這那長髮──轉瞬間竟轉得白透,雪絲似的飄落在地上。

  “師父!”

  “呵呵……呵呵……”天露淚如雨下,六十年啊!她等這首詩一等便是一個甲子。她叛經離道、欺師滅祖,等啊等的,一直等到今日才知道原來自己在等什麼。“六十年……好長的六十年!”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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