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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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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農回到自己的小天地,心思亂得無法理出個頭緒來。 這不是一個剛得到自己所愛的男人愛的告白的女人所該有的心情;她應該快樂興奮的,不是嗎? 她或許不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會被愛語所沖昏頭,但她仍是個女人,仍是個正常而且渴求愛的女人,可是現在她卻完全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快樂的心情。 當飛鷹被沈剛扛著進門,滿身的血跡,比她初遇到時糟上十倍,她的恐懼竟至使她無法開口,無法站起來! 就像那一天,飛鷹拍高林的戲,在戲中他中了彈身亡一樣,她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全世界的一切都不再對她有任何的意義! 這樣的恐懼深藏在她的心底,等著被引爆,等著被某種不可知的事件所點燃,然後——將她炸得粉身碎骨。 或許這種恐懼很荒謬。 但她愛上的是個什麼樣的男人?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會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或者是一次可怕的結束? 寇飛鷹不是個警察,他也不是戲劇情節中的冷血殺手,不顧一切的黑道份子。他只是個扮演別人的演員。 這是每個戀愛中的人都會有的反應嗎? 這是某種沒有安全感,對愛情的不信任所衍生而出的荒謬想像嗎? 她不知道,不清楚,只知道那樣的恐懼牢牢的攫住她,讓她呼吸困難,坐立難安! 他說他愛她。 而他們之間的瞭解卻少得可憐。 他有太多事不會告訴她,例如他的父親、他的家、他的童年。而她也未曾將自己的一切告訴過他。 他們彼此似乎是站在河的對岸互訴衷曲,卻不明白對方的長相。 可以先有愛才有瞭解嗎? 不是有人說:因誤會而結合,因瞭解而分開? 秦雪農坐在沙發上咀嚼著這些深奧難懂的邏輯。 最大的難題在於:那些自認為相互瞭解的人們究竟又真的有多幸福? 自從一加一等於多少的問題獲得完善的答案之後,人們便不斷的為自己的生活開發各種問題。 而最荒謬也最理所當然的答案便是,問自己的心吧!但是—— 如果自己的心不是迷惑的,那麼問題究竟是從何而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迴響在雜亂的室內。 阿紅鐵青著臉瞪著滿面驚愕地捂著五指印的阿狗:“又是你告的?” 他瑟縮一下,仿佛那句斬釘截鐵的話又是狠狠的一巴掌!對阿紅姐,他向來唯命是從,但唯獨這件事,他卻無法坐視。 阿狗用力挺挺腰杆,聲音卻是卑微的:“是——老大問我的——” 阿紅氣得拎起高跟鞋朝他尖尖的頭砸去:“混蛋東西!頭等!” 他一面抱著頭閃躲,另一方面哀叫著解釋:“姓寇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幹嘛老是讓著他?他那天打你,我和老大是去替你討回來的!” “去你媽的放狗屁!” “阿紅姐!” 阿紅妖豔的臉有著斬釘截鐵的堅毅:“那是我跟他的事!要你來囉嗦!下次你要再多嘴多舌的看我不廢了你!” “可是老大說——” “你是跟我還是跟他?” 阿狗呆愣了一下。 他是跟著老刀的,可是自從阿紅跟了老刀之後,他便一直是阿紅的保鏢打雜跑腿的。 別的兄弟笑他窩囊,他卻是甘之如飴。 他或許是個癟三,但是他是真心的喜歡阿紅,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跟著阿紅的。 但是阿紅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過!幾年了,她一直只把他當作沒用的嘍羅,卻不明白他是真的很想要她。 “我是跟——你們的。”他這樣回答。 也許她不是什麼天才,但他阿狗也不是笨蛋。 如果他承認了自己認為自己是跟著她的,那麼難保什麼時候阿紅在老刀的面前賣了他!老刀的手段他比誰都清楚。 為一個把自己當狗看待的女人賠上一條命的事他怎麼也不會幹! 阿紅連聲詛咒,罵他祖宗八代,罵他兒子孫子、曾孫子,任何一個在風月場所聽得到的髒話她全罵遍了才甘心的停了下來:“你回去老刀那裡。” “哪裡?”他大惑不解。 “我管你是哪裡?賭場、妓院、討債公司,你愛待哪裡待哪裡!我不要一個老是踩我的人跟著我!” 阿狗這才知道阿紅對姓寇的那小子有多認真。 那天和阿紅一起去的兄弟告訴他,阿紅氣衝衝的從那小子的公司出來,臉也腫了,還發誓要叫老刀做了那小子。 可是她回來卻半句話也沒說。 依阿紅平日的作風,那姓寇的小子現在少說是缺條胳膊斷條腿了,可是她什麼話也沒說。 他去替她討回公道,她卻要他走! 這就是女人? 這就是他苦巴望了三年的女人? “怎麼?還不滾!”她惡狠狠的用煙灰缸扔他。 阿狗沒閃,諾大的煙灰缸在他的額上敲出個大洞。 這一敲,敲碎了阿狗對阿紅所有的愛意和期待! 阿紅驚呼一聲,自椅子上跳了起來:“你他媽死人哪?不會躲嗎?” 老刀聞聲踏了進來:“你們幹什麼?” “阿狗他——” 阿狗轉向老刀簡單的開口:“阿紅姐和姓寇的私會,她要我瞞著你,我不肯,她就用東西砸我。” “我不是存心的,只是那時候日子不過好,你媽跟人跑了,我一個人養你們姐弟養不起,日子很苦,所以才把你送給人家去養,總比跟著我舒服些。” 於靜茫然的聽著,過去的回憶一點一滴的回到腦海裡。 八歲的孩子已懂得認爹喊娘,也知道了世間的冷暖。 那是她遺忘了二十年的記憶。 寒冷、饑餓和恐懼。 領家的叔叔阿姨永遠帶著可憐輕蔑的施捨,孩子們囂張的嘲笑和追打。 永遠暴怒大吼大叫的爸爸,哭哭啼啼媽媽和早晚挨一頓打,瘦得像只小猴子卻又勇敢的保護她的弟弟…… 那就是飛鷹口中失落的童年。 二十年來她的記憶一直只記得被送到於家的日子,因為那是充滿溫馨和笑語的,那八年魔魘般的歲月只偶會出現在她的惡夢之中。 眼前的男人已非昔日高大粗暴的父親了,但他悲慘的生活卻說明瞭過去的二十年他是如何對待她的弟弟! “為什麼——”她哽咽,淚水滑落滿面,在眼前形成水霧,屋內的一切又變回二十年前的樣子。“為什麼會這樣?” “阿燕——”寇長青朝女兒伸出他枯瘦的手。 “不要!”於靜痛楚的大喊揮開他的手:“你為什麼這樣對我?為什麼這樣對待飛鷹?” 為什麼? 寇長青收回顫抖的手,無力的垂在身畔。 為什麼? 人世間的一切可以問為什麼嗎? 因為他的不得志?因為他嗜賭嗜酒?因為他無法忍受似乎永遠見不到光明的日子?因為他扛不起似乎永遠找不到盡頭的擔子? 因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丈夫? 因為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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