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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叫朗易。”死士再度開口。“我希望你知道,我並不想殺你,但我沒有別的選擇。”

  然後他真的聽到了,聽到死士首領話聲落下的同時,他沉穩的心跳突然顫動起來。

  他過來了,輕足劃過雪地,手中的兵刀發出破空嗡鳴之聲。

  機會只有一次。

  手中的金針激射而出,當刀刃穿過他的身體,血滴飛濺的聲響原來很像風聲。

  金針刺穿那人的喉,他眼前晃過延壽悲痛的臉。

  突然他能瞭解病得那麼徹底的延壽為何還能活下來了,原來拋下自己喜愛的人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然而黑暗已然降臨,徹底的黑,聲息全無。

  第十章

  四周安靜下來了,不再有兵器交鳴的聲音,不再有痛苦的聲音,天地仍在,風還在吹,日頭依然耀眼燦亮,天空甚至還飄下了細雪。

  細細的雪花落在她臉上,一下就融化了,與她的淚水交織在一起,連眼淚也變得沒那麼熾熱了。

  慢慢地,她支撐著自己,往辛無歡的方向爬。天寒地凍,她的雙腳早就失去了知覺,乾冷的空氣讓她的胸口痛得像是要炸開一樣。她堅持著,一寸一寸挪動。

  枯瘦的手指在雪地上爬出血跡,指尖凍僵了,並不覺得痛,她甚至看不到自己指尖一次次凝幹又滲出的血。

  起風了,雪下得更大,她的行動越來越困難,仿佛花了一生一世的時間,她才終於爬到辛無歡身邊;他的腰間插著一把刀,刀柄露在外頭,刀刃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血已經凝幹,側躺著的他看起來很平靜。

  吃力地將他蒙在眼上的布取下來,她的手顫抖得那樣厲害,好幾次她不得不停下來朝著掌心呵氣。

  辛無歡的眼睛因為強光的傷害而浮腫著,淡青色的陰影在他眼下擴散,明明是那麼俊美漂亮的人,此刻看起來卻是那樣憔悴落魄。

  她,凝淚成珠,伏在他身上,終於連哭也沒了氣力。

  這裡就是他們的終點了吧?這麼辛苦的大戰了一場,最後的結局竟是荒唐得令人覺得很好笑……這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時間到底經過了多久,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昏過去了,還是累得睡著了。

  有某種聲音驚醒了她,四周是那樣的靜謐,天地間像是只剩下她一個人,可是她聽到了……

  辛無歡的胸口有著虛弱、但穩定的跳動聲。

  而且不遠處有某種像是小動物的腳步聲。

  抬起臉,遠遠地,她看到一抹灰影;那影子走得極慢,那影子牽著一匹馬,很慢很慢地走了過來。

  巫女?

  她其實從來沒見過那名巫女,但不知道為什麼,在那一瞬間。她知道是她,是嬴之華身邊的那名巫女。

  鬥蓬很長,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天色暗下來了,她無法看清來人的面貌,風雪不斷覆蓋著大地,原本染得腥紅的雪地又恢復了雪白純潔。

  巫女在她跟前不遠處停了下來,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那名死士的屍體。

  沒有撕心裂肺的哭號,那巫女同樣伏在她愛人身上顫抖著雙肩,任那熱淚奔流,但願能溫熱愛人已然冷卻死息的心。

  到底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是嬴之華的野心?還是他們彼此糾纏不清的愛?

  這世上沒有任何野心可以驅使不甘願的人,只有被拘禁制約的人才會為某種目的獻出生命。

  死士是被什麼給制約了?辛無歡又為什麼願意為她付出性命?

  她茫然沒有答案,她的心是那麼的痛,那是任何病痛也無法造成的傷害。

  沒多久,那名跟自己一樣嬌小的巫女竟扛起了那名死士的屍體,將他放到馬背上。

  鬥蓬裡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她,兩人在雪地中彼此凝視。

  那巫女舉起了手,遙指著某個方向,定定地望著她,像是要確定她能明白她的意思。

  “那裡嗎……好……”延壽其實並不明白自己在說什麼;茫茫雪地,她到底能去哪裡?連行走都有困難的她──突然,她慌亂地在辛無歡身上摸索著,指尖終於觸到了那只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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