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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小妹!快點來工地!”喜美匆匆忙忙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就掛上電話了。

  還在公車上的我愣愣地瞪著手機好幾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喜美在我進工作室之前打電話給我,那表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吧?於是我下了公車,顧不了三七二十一,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就往工地的方向直奔。

  一踏進工地,我便傻了!

  才一個晚上……一夜的狂風驟雨將我們的心血完全毀掉了!

  “米其林工頭說他臨走之前有交代工人把窗戶跟牆壁上的洞補起來,可能是昨天晚上的風實在太大了,那些帆布完全起不了作用。”

  比爾木然的從地上撈起濕淋淋的布幔;這是他精心挑選、精心剪裁的,如今它泡在水裡,顏色已經褪掉了,地上的水窪被顏料染成了一片猩紅。

  喬立一個人坐在倉庫的正中央,不知道他已經在那裡坐了多久了?他的頭低低的垂在胸前,一語不發,模樣看起來憔悴、沮喪到了極點。

  一切都毀了,兩個月的心血就這樣完蛋了,所有的佈置幾乎全毀了。四周暗紅色的布幔全給扯得亂七八糟;重新打造過的天花板、繪上了敦煌飛天圖案的美麗天花板被吹走了一大半。

  雨水打在會褪色的布料上,讓原本亮眼的猩紅色變得斑駁;牆上的油漆還沒幹就被大雨襲擊,如今一條條乳白色的水漬從牆壁上流下來;正前方的大舞臺木板已經被掀起,補強的紅磚東倒西歪的倒在一旁。

  兩個月的心血,全毀了。

  “毀了……真的毀了……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怎麼可能重來?”

  比爾喃喃自語地叨念著,他雙眼無神地在倉庫中到處走,不時摸摸那些被毀掉的佈置;最後他靠在牆上發呆,油漆黏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乳白色的痕跡,可是他一點也不在乎,他臉上寫滿了挫折、寫滿了絕望。

  喜美已經忍不住哭了起來。“只剩下一個星期了,我們的確沒有辦法重新再來過,當初為了省錢雇請的工人也快到期了,如今我們能怎麼辦呢?”

  “不要哭。”我對著喜美使勁搖頭。

  “我……忍不住嘛!我們……我們怎麼可能重來?我們又怎麼可能賠得起違約的錢?好幾百萬耶,完蛋了,一切都完了啦!”

  “不要哭。”我繼續堅決搖頭。“又還沒有絕望。”

  “這樣還不夠絕望嗎?”另一頭的比爾喃喃自語似的說著:“已經到這種程度了,連老天都不幫忙,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搞起來的,只不過一個晚上就全毀了,是我們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不許你們講這種話!”

  我忍不住氣得跺腳,跑到喬立身邊,蹲下來搖晃著他的肩膀喊:“喬立!老闆!你不要不說話!你跟他們說嘛!我們不會被這種小事打垮的!萬丈高樓平地起,我們可以把這間倉庫從無到有變成美輪美奐的皇宮,我們就可以從頭再來一次!你說啊!你說啊!”

  但喬立什麼話也沒說,他甚至連頭都沒抬起來。

  有這麼絕望嗎?

  望著喬立那潰敗的神色,我似乎可以瞭解一點點。近期以來,喬立已經太累了。或許比爾說的真的沒錯,沒有任何一家像他們這樣充滿內憂外患的公司可以接這種大工程,或許……真的已經到該曲終人散的時候。

  就在這時候,喬立終於抬起了頭,給了我一抹慘然的笑容;那是被徹底打敗的笑,那是認輸的笑,那是絕望的笑。

  淚水在我眼眶中打轉,可是我始終忍耐著不讓淚水掉下來。“我不要認輸……我才不要就這樣認輸!”

  後來事情到底怎麼樣了,我其實已經記不大清楚。只知道夢十三的隨從們突然來到現場,而他們臉上的表情比我們好不到哪裡去;緊接著,如喪考妣的唱片公司到達——

  這一大團混亂中,我眼裡只有喬立那張勉強支撐著笑容的臉,那明明已經悲傷到不行、卻又強打起精神的臉。

  其實他也很想扔下這一切遠遠逃開吧?但他終究還是沒有這樣做。

  比爾跟喜美都受不了打擊的先走了;後來米其林工頭帶著幾名工人回到現場,喬立什麼時候離開的我沒發現,只知道等我回神之後,時問已經接近下午,工人們下班的時間也到了。

  “小妹,你們現在素怎麼樣啊?還要不要繼續下企?”米其林工頭一臉苦瓜地問我。

  “我不知道。”累積了一整天的疲倦,我真的不知該說什麼。

  “唉……唉……偶們這邊也有錯啦。沒想到這促的颱風那麼大,要素保護的工作多做一點,也洗就不會這麼嚴重了……”

  米其林工頭說著,一臉懊惱地脫下了工地帽。“這些偶們自己豬道,所以那個價格什麼的偶們也會有打算,可素總要有人出來跟偶們講一下啊,現在這樣大家都很難做柳。唉!其實年輕就素本錢嘛,俗間很緊偶們也都豬道,可素還素有辦法的啦,不用那麼結望……”

  我望著胖米其林工頭,忍不住微笑起來。怎麼會有人這麼老實的自承錯誤?這是大臺北夢幻城嗎?我還以為這種傻瓜只有我們鄉下才能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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