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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六年,他們倆一樣都不好過。

  她看著他出手教訓小流氓,當旁人為他喝采時,她也感到與有榮焉。

  然而,令她萬萬想不到的是,她已隱身於暗處,且與他有一段距離,他竟還能認出她來!

  她又驚又喜,下意識的反應便是立刻躲起來,不讓他發現,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躲進了京裡有名的“百醬鋪”。

  “百醬鋪”裡的夥計正忙著招呼其他客人,沒人留意到她,使她得以繼續躲藏著。

  “可憐哪!”一名剛買好清醬的老婦站在宋丹雅身邊搖頭歎氣。

  “什麼?”宋丹雅一愣,不明白老婦為何會突然這麼說?

  “我指的是項家二少爺!你瞧他,是不是一表人才?從前的他可是比現在還要意氣飛揚、精明銳智,哪是像現在這樣頹喪失意?他騎在馬背上的英姿不知迷倒了京裡多少未出閣的姑娘呢!可如今……唉,在大街上呼喊女人的名字,這可不是堂堂神機營統領該做的事啊!”老婦為項子麒感到惋惜,在她看來,倘若項子麒將注意力放在功名上,肯定成就非凡。

  宋丹雅聽了老婦的話後,既感動又感傷,感動的是子麒對她深情不悔,感傷的是如果她不是宋丹雅,他不是項子麒,她便無須躲躲藏藏,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光明正大地在一塊兒。

  “一個大好青年變成這樣,你說怎能不教人感歎呢?”老婦續道。

  宋丹雅忍著淚沉默不語,心中卻是百感交集。

  “或許哪天他會頓悟,不再苦苦執著也說不定。姑娘,我瞧你的模樣似乎不像是京城人士,你打哪兒來的?”老婦上下打量過她一遍,怎麼看都覺得這位姑娘實在不像是京城人士。而且瞧她一身陳舊布衣,還以帷帽覆面,行為舉止畏畏縮縮的,似乎很害怕。

  “咱打鄉下來的。”宋丹雅特意壓低嗓子,掩飾京城的口音,回答老婦。

  “難怪,不過天色這麼晚,你戴著帷帽又覆面,可看得到路?”老婦真擔心她走著走著就跌倒了。

  “咱的臉小時候被火給燙著,醜得很,不想嚇到路人,所以戴上帷帽。咱已經習慣,不會看不到路。”宋丹雅熟練地說著早已想好的說詞。

  “可憐哪!”老婦聽見她的臉被火燙傷,同情地直搖頭。

  外頭項子麒的呼喊聲已漸漸遠去,此地不宜久留,宋丹雅對老婦欠了欠身,便趕忙離開“百醬鋪”。

  宋丹雅離開了“百醬鋪”後不敢多做逗留,立即回到她與老夫婦所居住的小屋舍去。

  “思麒,你回來了,外頭很熱鬧吧?”童婆婆和藹地漾著笑,詢問剛進門的宋丹雅。

  “是的,奶奶,外頭挺熱鬧的。”為免童婆婆發覺異樣,宋丹雅斂住心神報以一笑。

  自她被童公公所救,且讓兩位老夫妻收留後,便為自己取了個假名,也編造出假的身家背景——

  在童公公與童婆婆面前,她叫“向思麒”,母親早年因病去世,父親是個窮秀才,家境小康,三餐足以溫飽,但後來相依為命的父親突然因急症去世,同鄉的惡霸看中她,欺她孤苦無依,欲強娶她回家當十姨太,她不從惡霸的強搶逼婚,又感歎身世悲涼,不願屈服在×威之下,因此便投江自盡。

  之所以改姓“向”,是因為在她心中唯一想嫁的人僅有子麒一人,所以私自取同音,冠上他的姓。至於“思麒”二字則是將所有對子麒的思念與情愛,全都灌注在名字當中。

  儘管他們倆分隔千里,儘管他不曉得她還活在這世間,但她對他的愛始終不曾改變,並且只會增多,絕不會短少。

  “你一個人出門去,我老擔心你人生地不熟,會找不到路回家。”童婆婆將她當成自個兒的孫女看待,擔心她在龍蛇雜處的京城會被人欺負。即使她戴上帷帽了,但誰曉得會不會有人窺見她清麗的容顏,因而起了色心呢?在鄉間,她和老頭子還能護著,可到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要真出了事,可是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奶奶別擔心,真找不著路,我可以問人。”宋丹雅取下帷帽,輕笑地扶著童婆婆坐下,為她倒了杯茶。

  “唉!京城畢竟不是咱們的地方,你說我怎能不擔心?老頭子也真是的,聽人家說京城容易謀生,便衝動地帶咱們來到京城,可咱們年紀都大了,哪會有人肯雇用咱們幹活啊!”童婆婆對於上京謀生一事感到不安。

  “奶奶,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就安心住下。雖然日子會過得清苦些,但我會努力繡花掙錢的。”在京城,她不宜抛頭露面,唯有躲在家中做針線活,貼補家用。

  “這豈不是苦了你?”童婆婆心生不舍,拍撫著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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