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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我卻覺得難過,因為我的幸福是犧牲了你的幸福換來的。”衣嫿逸自覺對不起妹妹。

  “姊姊,你別這麼說,你瞭解爹爹的性情的,不是嗎?就算不拿你和姊夫的婚事要脅我,他也會另想辦法拆散我和劍淵,他根本就不容我壞了他的好事。”說來真的很可悲,她的人生受盡父親擺佈,父親每一個行動的背後都有其動機,嚴格說來,父親不曾愛過她,她不過是父親達成目的所握有的一枚棋子罷了。

  “他只想到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顧我們的感受。”對於父親,衣嫿逸同樣有諸多不滿。

  “所以姊姊你無須感到歉疚……”聊了這許多,疲憊感加重,已無法強撐起精神來。身體累了,心也累了,唇角緩緩流淌出血來,她卻無力抬手拭去。

  “嫿淨,我真的很希望看見你幸福微笑的模樣。”衣嫿逸眼中含淚,取出帕子溫柔地為她拭去唇畔黑色的血。

  “姊姊,你別難過……現在已經是我最幸福的時候了……有你在身邊陪我,還有劍淵愛著我,我……想不出還能有更幸福的方式了……”至少她不是孤寂地死在“菩提寺”,能待在心愛的人身邊死去,對她而言便是最大的幸福。

  “說什麼傻話,我還想狠狠幫你報復冥劍淵,讓你更幸福呢!”聽見嫿淨要的幸福是如此的簡單,衣嫿逸的心疼得不得了。

  “怎麼……報復他?”衣嫿淨好奇地笑問。

  “我打算等你毒解了之後,帶你上京去。憑你的美貌,肯定會讓京裡那票公子哥兒驚為天人!到時我再為你辦一場比武招親,幫你挑一個最適合你的夫婿來,你說這是不是對冥劍淵最好的報復?他肯定會後悔當初錯待你的!”衣嫿逸笑著說她的計劃。一個恐怕無法實現的計劃。

  “聽起來……很有趣……”衣嫿淨困難地喘著氣笑道,痛楚使得她的額際沁出了一層薄汗來。

  “我……也這麼想,你絕對會讓京城裡所有人為你瘋狂的……”瞧見妹妹痛苦蹙眉,衣嫿逸心下焦急,語氣變得有些不穩,嘴角的笑容也顯得僵硬。

  “姊姊,我……想見劍淵……”衣嫿淨困難地說道,渾身忽冷忽熱,五臟六腑像是在翻攪般,這痛,令她感覺像是置身於無間地獄當中,想要逃脫偏又無法脫逃,唇角湧現更多的黑血,她想尖叫,想要抵抗,可是卻連尖叫的力氣都沒了……

  “好,我這就喚人去找他過來!”衣嫿逸看出她的情況非常不對勁,立即大喚門外候著的珍珠,要珍珠立刻去找冥劍淵過來。

  衣嫿逸驚慌的語氣駭著門外的珍珠,珍珠拔腿就跑去找人,深怕會來不及。

  “姊……柹,我是真的、真的好愛他……”這瞬間,體內的血在燒;下一瞬間,血又凍結了。如此反復交替、無盡折磨著,衣嫿淨吐著血,卻仍努力一字字認真地說著。

  “我知道,你別急、別怕,他馬上就過來了。你也知道他愛你,你不會想要他傷心難過的,是不?所以你一定要撐下去,知道嗎?”怎麼會這樣?為何嫿淨吐的血愈來愈多了?雪白的衣襟刺目地沾上黑色的血液,看得她驚恐不已,嫿淨的身子嬌弱,吐了這麼多血,可撐得下去?

  衣嫿淨眼中含淚,嘴邊噙著一抹笑花,無力地對她頷首。她知道冥劍淵愛著她,所以為了他,她會努力撐下去,就算現在全身如遭烈焰狂焚,教她痛不欲生,她也要咬牙撐過去。

  血,像一朵朵黑色的花兒般,在衣嫿淨唇邊綻放。每當衣嫿逸哭著為她拭去時,就會有更多的花朵綻放開來,一朵接一朵,漸漸吞噬著衣嫿淨微弱的生命。

  “嫿淨!”冥劍淵一接到珍珠的通知,立即以輕功奔至她身邊,見到她唇角的血花時,他的心都碎了。

  衣嫿淨看見他出現,唇角的笑意更深、更纏綿,她努力抬起手想要握住他的。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冥劍淵一個箭步沖上前,緊緊握住她的小手,整個人已心痛得六神無主,只能不斷喃喃重複著這句話。

  “我……愛你……愛你……愛你……”她喘著氣,以細微但堅定的聲音告訴他。她怕今天再不說,往後就再沒機會了。

  “我知道,我也愛你,很愛、很愛你,所以為了愛我,為了我愛你,別離開我!求你,不要離開我……”冥劍淵傷心地低啞著聲,懇求她撐下去,男兒淚已奪眶而出。

  她想要開心地對他微笑,可是嘴裡湧現的血與身體上無盡的痛楚使她無法燦爛微笑,眼看著他為了她傷心落淚,她的淚水亦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紛紛滾落香腮。

  身體上的痛楚令她神智昏亂,她依稀聽見姊姊的哭喊聲,聽見風清急趕來說話的聲音,感覺到風清正為她把脈,然後又匆匆離去,說要為她另配湯藥,可這些感覺很遙遠,好似她在他處,正事不關己地聽著這一切……

  她感覺到自己回到了年輕之時,她正開心地在花園中蕩著秋千,而他自花海間朝她走來,對著她微笑,走入她的生命中。

  一切是如此美好,沒有哀傷、沒有痛苦,她單純地認定可以與他地老天荒……

  “嫿淨,你聽得見我在喚你嗎?”冥劍淵輕拍著她的臉頰,他不許她的唇角出現夢幻般的笑容,那會令他感覺正在失去她,他不要!

  “嫿淨,你醒醒!姊姊也在你身邊啊!”衣嫿逸失控大哭。

  蘭墨塵攬著傷心欲絕的妻子,無聲地安慰她。

  皇甫行聽見騷動,走過來一探究竟,早預期中了毒的衣嫿淨會非常痛苦,可萬萬都沒想到親眼見到她飽受痛苦折磨的場面,會教他嘗到椎心刺骨之痛,他像是被奪去呼息般,無法喘氣,

  她的衣襟沾染了鮮血,一朵朵血花像是他親自以飛雲掌擊向她般,他表面神情木然,實已肝腸寸斷。

  “是你們對不起我在先,我這麼做不過是為自己討回公道,怨不得我……”皇甫行喃喃自語著。

  冥劍淵抱著衣嫿淨,表情已由原先的傷痛欲絕漸轉為平靜。

  “你為何要這麼做?!傷了嫿淨難道你就能得到真正的快樂嗎?”衣嫿逸自丈夫懷中掙脫,奔至皇甫行面前,雙手成拳,用力捶著他的胸膛哭問。

  蘭墨塵連忙將她抓到身後護著,擔心早就喪失理智的皇甫行會做出傷害她的事來。

  “是啊,我很快樂,你沒瞧見我在笑嗎?”皇甫行平靜地回她,可掛在頰上的兩行淚早已揭穿他的謊言。

  “的確是我們對不起你在先,你動手吧。”冥劍淵直視著皇甫行的眼,將幽冥劍扔給他,說道。

  皇甫行接過幽冥劍,木然地拔出劍身,看著泛著烏光的銳利寶劍。

  衣嫿逸倒抽了口氣,震驚地看著冥劍淵,沒想到他會將生死交付在死敵皇甫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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