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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七章

  蘭墨塵命陳之成監督馬大威一干人受懲的過程,不容許有人陽奉陰違,刻意手下留情。他自己則到營區附近的水泉處沐浴,泡在冰沁的泉水當中,讓思緒更加清明。

  精瘦的上半身裸露在水面上,清冷月光斜照而下,樹影扶疏間依舊可以窺得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

  今日所做的決定勢必會引來眾多人的不滿,可營中的紀律的確是該要好好整頓一番了,否則一直敗壞下去,會使百姓對官兵、對朝廷感到失望,再也無法對官員產生信認,時日一久,必出亂子。要想安和樂利、長治久安,眾官員、兵將還是得自律才成。

  衣燼逸為他帶來了乾淨的衣袍,柔細亮澤的髮絲還帶著些微的水氣,顯示出她也才剛沐浴過。

  「似乎我在哪兒,你都可以找到。」蘭墨塵無須回頭,聽腳步聲就可以斷定來者何人,再加上她身上有著熟悉的香氣,想要錯認都難。

  「這句話該是我對你說才是。」衣嫿逸不喜歡和他顯得過於親密,可他說的確是事實,總是無須過多的說明,她便能清楚地明瞭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去處,許是相處多年培養出來的默契吧。

  今日若非見他出手教訓了馬大威那一幫人,她不會費事特別為他取來乾淨的衣袍。

  「怎麼?突然發現我這人尚有可取之處是嗎?」蘭墨塵見她手中捧著乾淨的衣袍,自嘲問。

  「可以說不是太糟。」她不介意讓他知道,從前在她心中對他並未有多好的評價。

  聞言,蘭墨塵笑了,早就知道她對他沒啥好評語,今天這麼說算是口下留情了。

  「既然如此,是否該給我獎賞?」

  「你樣樣不缺,哪還會需要什麼獎賞?」衣嫿逸當他在說笑。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我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是你所不肯給的。」蘭墨塵不想再和她打馬虎眼,正色道。

  「你又在說笑了。」衣嬸逸心一怔,別過臉,不敢看向他的眼眸。他是認真的嗎?不,他一定又在捉弄她了。

  別放在心上,只消不理會他,他自覺無趣就不會再尋她開心了。衣嫿逸忙要自己別去在意,可她的心卻撲通、撲通地加速跳躍,宛如正熱切地期待著。

  「是不是在說笑,你再清楚不過,不是嗎?」

  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臉,他說的她一個字都沒聽見,也完全不受影響,她仍舊是她,是那個被父母當作貨物丟至蘭王府,不會痛、不會哭,也沒有感覺的貨物。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衣袍擱在這裡,你自己穿吧。」她將衣袍丟放在他身畔的一塊大石上,轉身就要走。

  「你打算逃避多久?」要他陪她耗多久?

  「誰說我在逃避?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言亂語!」她受不了被指為懦夫,旋身瞪著他。

  他們倆老是這樣,吵了又吵,吵了又吵,當她不和他吵時,就會懶得跟他說半句話,為什麼要這樣?這並非她所願。可當他們兩個碰在一塊兒,她就沒法與他和平共處,明知和他吵無疑是浪費時間,偏生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嘴。

  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討厭了,更遑論是其他人了。

  「沒錯,我喜歡胡言亂語,你則喜歡自欺欺人。」蘭墨塵舒服地靠在身後的大石,並不急著起身。

  「誰自欺欺人來著?」她像只被踩著痛腳的貓兒,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你我心知肚明,還需要講明嗎?」

  「你!」

  「要走請便。」蘭墨塵做了個歡迎她自行離去的手勢。

  「我偏不想走了!」她以輕功躍上水泉旁的一棵古老胡楊樹,穩穩坐在它橫出的枝幹上,就在蘭墨塵的斜上方。

  雪白的衣衫迎風微微飄蕩,柔細的髮絲輕輕拂動,她看著幽暗中蒼涼的荒漠景致,突然間感到很平靜,倚著樹幹不自覺地哼起歌謠來。

  蘭墨塵合上眼聽她輕聲吟唱,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清澈空靈的歌聲滑過心頭,輕輕柔柔地撫去心頭曾有的焦躁與不耐。

  衣嫿逸哼著歌,藉由黑夜的掩飾,她的視線由荒蕪的沙漠移轉回到蘭墨塵身上。他們兩個在一起有十年之久了,曾經想過會跟他多久,直到現在,她仍常常問自己相同的問題。

  他們還會糾纏多久?當他們分開時,是他要她離去,抑或是她主動離開呢?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不會永遠在一起,不會。所以,對他,她總是很冷淡;對他,她總是吝於付出;對他,她總是不在乎。

  他對她應當也是如此,她之於他是個身分不夠尊貴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請自來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必放在心上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可隨時說不要就不要的女人。

  明明是有家人的,可離家多年,她就成了無根的浮萍,漂漂蕩蕩的,當有朝一日自蘭墨塵身邊離開時,她將何去何從?

  再回到「衣家莊」嗎?不,那裡已不屬於她,而她亦已厭倦被當成貨品一樣地隨意交換買賣,她已年方一十八,有辦法自個兒生活,無須依靠其他人,所以她不會投靠任何人,她一個人沒問題的。

  想到不愉快的事,清亮的歌聲戛然而止,絕豔的臉龐寫滿迷茫。

  「怎麼不唱了?」歌聲倏地停止,蘭墨塵睜開眼簾問。

  「因為不想唱。」當她想唱時就唱,不想唱自然不唱,她唱歌並非為了取悅他。

  「又不開心了?不如換我唱歌給你聽好了。」他故意逗她。

  「你忘了你的歌聲很糟嗎?」聽見他要唱歌,她再也無法板著臉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凡是聽過他唱歌的人都會難以忘懷,就連對他再寵愛的皇太后、皇上以及蘭王爺夫婦都曾開口要求他別當著他們的面唱歌,由此可見,他的歌聲比他的劍法更能教人嚇得退避三舍。

  「真有那麼糟?」他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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