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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哎,張員外,您何必這樣大的火氣?不是說是派他們上場娛樂大夥兒嗎?」有人不是很在意道,這麼一個小孩,光看外表也知是窮人家的孩子,無須太過在意,若是不滿意再賣掉不就得了,何必大動肝火傷身,實在是太不划算。

  「哼!你們有所不如,這小子忘恩負義,平日我待他多好,要他多練練跑馬,可他全忘了我對他的好,瞧他剛剛跑得太不像樣,實在是有負我對他的期望。」張員外將自己形容成受害者,早忘了他先前說要娛樂大家的話。

  朔風咬著牙,承受頰邊火燙的疼痛。

  「有啥關係?多讓他上場幾次就沒問題了。」說這話的人可不真心這樣認為,他是巴不得老馬和小孩每場都出現,好讓大家的名次不會太難看。

  眾人的言語激得張員外直接拿起馬鞭用力往朔風身上抽去,一來是教大夥見識、見識他這個當主子的威嚴;二來也可好好挫挫這小子的銳氣,認清事實;三來就是最重要的了,除掉這小子。

  所以他用盡全身氣力去抽打,非要去掉這小子半條命不可。

  朔風被抽打得全身氣力盡失、倒臥在地。他的雙手護著頭,悶聲不吭,雙耳則是可以清晰聽見馬鞭咻咻打在肌膚上的聲響。旁人不冷不熱的勸說,他已然明瞭,在眾人眼底他的命根本就不值錢,有或無,對他們而言都無關痛癢。

  這令他想起死去的父母。何謂「雪中送炭」他沒見過,他只感受過落階下石,當好人有用嗎?

  當好人的結果全都落得慘死下場,他不當好人了,不當了……

  火燙似的疼痛不住由身上傳來,他痛到全身不住抽搐,但上頭狠心鞭打的人仍未停下手來。

  那鞭子打得他皮開肉綻,打得他心魂俱制,打得他失去了求生意志,打得他漸漸陷人昏迷的境地。

  豔紅的鮮血染紅了黃色的土地,張天生看得興奮不已,瞠開原本就不大的小眼,他全身顫抖,想著他最討厭的人就要赴黃泉了。

  張員外用力抽著初一的身體,雙眸不見絲毫憐憫。

  其他人則是見怪不怪,這種處罰奴僕的事,他們常常在做,並不覺有何不對。

  朔風感覺得到,他的體力正在一丁點兒的流失,溫熱的血液離開了他的身體,使他漸感冰冷,黑暗朝他來襲,他已無力抗拒。

  似水就在遠方等他,他說過要保護她、照顧她、疼愛她

  似水……別跑,別離他離得太遠,他就要追上她,實踐他的諾言了,似水……

  爹……娘也都在等他,他好想、好想再回到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生活,沒有人會殘害他們,爹的朋友對爹也是畢恭畢敬,什麼小人嘴臉他全然沒見過,何謂見風轉舵,他不必懂。何謂出賣,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他的世界中,他更無須忍著滿腔悲憤為爹及雲伯父收屍,他只想回到從前,好想!

  張員外見打得差不多了,這才停止揮動手中的馬鞭,以袖拭著渾身熱汗。

  「你,把他丟到狂狼林去。」隨意命令一旁的僕人。

  「是!」僕人馬上照張員外的吩咐去辦,在見識過張員外打人的狠勁後,哪敢有絲毫耽擱。

  見僕人將初一往狂狼林拖去後漲員外和兒子相視一笑,兩人恍若無事的和其他人閒聊著。

  其他人也沒啥反應地和他聊著,一夥人其樂融融好不開心,完全不在乎一條珍貴的生命就此消失。

  第六章

  狂雷響遍天際,白光劃過夜空,一聲聲雷震聲,似要將天地切割為兩半。

  似水縮在朔風的懷中,顫抖得有如風中柳絮。朔風緊緊懷抱著她,回憶起往事的雙眸增添更多暴戾之氣。

  那年他半死不活地被丟人狂狼林,在意識朦朧間發現似水竟早他一步被丟入狂狼林。儘管意識不是很清醒,他仍沒忘記保護她的責任,用身體緊緊的將她護在身下,怕餓狼的利牙、銳爪會抓破她的肌膚,就算是要死,他依然不舍她受到一丁點痛苦。

  後來幸運的是,在一群餓狼要撲上他們、撕裂他們時,醫毒神僧出現救了他們,也救出了在張府正受苦的昊風,正式結束了他們的苦日子,醫毒神僧得知他們的遭遇後,正式收他和昊風為徒弟,以助他們報仇雪恨。

  在學藝時,他選擇了傷人不救人。在他的觀念裡,傷他的人多,救他的人唯有師父一人,他沒必要對人仁慈,他要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都嘗嘗他所受的苦,後悔當日所為,所以他學了使毒。

  昊風則不然,選擇了醫術,仍是心存良善地想救人命,至於面對他們的仇人,兄弟倆是有志一同,在學成後誓必要向一個個仇人討回公道。這些事,他們全沒讓似水參與,他們不願她的雙手沾染上一絲血腥,是保護她吧,希望她是他們三人中保持原有美好之人。

  朔風悠然出神,她的美好令他更想親近,如發了狂似的不能沒有她,可她卻離開了,不過現下她又回到他懷裡,他發誓再也不讓她自身邊離開半步,完全不敢想像若失去了她,他會變成怎樣一副模樣。

  她,是他僅剩的美好。

  響雷不曾停歇,兩顆心緊緊相貼,大掌輕柔地撫著如雲似瀑的秀髮,撫平她的恐懼,一次又一次。

  溫柔的撫觸、熟悉的氣息、精瘦的體魄,慢慢的,她的氣息平穩下來,緊揪著他衣襟的雪白小手也慢慢放鬆開來。在他懷中,她知道永遠都不會受到傷害。

  「你常常會想起那些人嗎?」突然間,朔風低問。

  「誰?」她輕輕回了聲。

  「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他低吟,一張張扭曲、可憎的臉孔劃過腦際。

  「偶爾想起過,你呢?」她沉吟了一會兒,承認道。儘管他們全都死了,得到了報應,她仍不免會再回想起他們來,如果沒有他們,今日的她,朔風、昊風都會完全不同。

  朔風和昊風會如殷伯父、伯母的期望成為文官,貢獻鄉梓、朝野,而非今日的武林人土。

  那她呢?可會有何不同?或許,她早會照父母的安排成為朔風的妻,安心地為他持家、生兒育女,不像現在鎮日憂心他的改變,擔憂他再這樣繼續下去,會和曾經迫害他們的人沒有兩樣。

  「當我一閉上眼,他們就會出現在我眼前。」一張張可憎的面孔,讓他看了厭惡不已,唯有靠著殺戮、爭奪去遺忘。

  他明白,在歷經多次死裡逃生後,他的體內便住進了一頭凶獸,它狂亂嗜血、充滿野心,不爭奪、不見血,它便會在體內發狂作亂——

  想過要鎮住它嗎?

  他曾經花費過氣力去鎮住,可事後發現,其實他的體血早和凶獸融為一體,何必再自我壓抑?於是他殺光所有曾對不起他們的人,奪回原就屬於他們的一切,爾後持續爭戰,他想知道,究竟體內那只凶獸要到何時、到何種地步才會感到飽足。

  「那我們一起忘了他們好嗎?不要再想起……」水濛濛的眼兒望進他的眼,看穿他的靈魂,心疼他體內那只凶獸。她相信他可以再改變的,她不要他變得更壞,她要他慢慢轉回正道。

  「忘了他們……」能忘嗎?會忘嗎?被過多忿恨糾纏的凶獸並不會說忘就忘,過多忿恨積壓於心間,總是要徹底發洩出來的,不是嗎?

  「對,讓我們一起學著遺忘,儘管要花費許多時間,但我相信我們可以辦得到的。」她清清雅雅朝他一笑,這一笑奪去了他的呼吸,迷去了他的心魂,暫時控制住他體內那只狂亂咆哮的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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