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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君傲翊的一番話聽在哀莫大於心死的苑舞秋耳裡,為冰冷的四肢百骸注入一股暖流,曲起的十指抓著蓋在身上繡著朵朵青荷的被褥,她看他的身影看得更加專注。

  苑丈人無法置信地哼了聲。「我說了那麼多,你怎麼還不明白?我們萬萬不可能陪著她一塊兒送死,這話聽起來確實是無情得很,不是一個母親該說的話,但她是我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如果可以,我當然希望她能平安幸福到老,可倘若我僅能保住一個孩子,只能說她不是我的選擇。」

  「我不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無法認同,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會作出與你相同的選擇。」他很遺憾無法說服苑夫人改變初衷。

  苑夫人沉默的盯著他看了良久,才緩緩開口。「等你為人父母後,就能真正體會我的感受。」

  他不以為然的看著苑夫人,斬釘截鐵道:「我不會捨棄任何一個孩子,我會竭盡所能救他們。」

  他所說的話深深打進苑舞秋心坎裡,撫慰了她,她用力合上限,告訴自己,不管未來她是否會一輩子被關在房裡,至少她清楚知道有個人比她的家人更加關心她,也更加在乎她,此刻她的心暖呼呼,這樣已經足夠。

  她的嘴角緩緩的,勾起一抹輕淺的笑容。

  一旁的春雨為夫人所說的話感到心寒,忽然見小姐久違的笑容,大戚疑惑,猛地想到小姐之所以會微笑,應當是為了君少爺所說的話。

  「你現在可以說得自信滿滿,可一旦真正遇上,你就會做出跟我相同的事了。」苑夫人不認為他會有不同的選擇,不論怎麼看怎麼說,她的所作所為絕對沒有錯。

  君仿翊搖了搖頭,知道自己說再多也改變不了苑夫人的想法,不如不說。

  房內的苑舞秋,嚴靜的睜開眼,啞著聲佯裝剛醒:「春雨,我怎麼回家了?」

  春雨愣了下,見小姐對她眨眼,立即意會瞭解,故意揚高聲兒,陪她一塊兒作戲。「小姐你在街上昏了過去,君少爺送你回來前在馬車上請大夫為你診治過,你全都忘了嗎?」

  「我不記得了,僅依稀記得頭昏沉沉的……」原來她已經讓大夫診治過,她卻一無所覺。

  君傲翊聽見她醒來,急著想確定她安然無恙,對著掩上的門扉輕喚。「小舞,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關心的問話,使她的心頭不由自主泛起一股酸楚,摻雜著淡淡的痛楚與些許甜意,她捂著心口,乾澀著聲回他:「我很好,一點事也沒有。」

  無法親眼見到她安好,君傲翊著實放心不下,想要推門進去,苑夫人快一步擋下他。「於禮不合。」

  君傲翊挑了挑眉,曉得苑夫人是故意攔下他。「我只是想看看她,有夫人和春雨在,不會惹來閒言閒語。」

  「不管怎麼說,你和舞秋都已經長大,不能再像兒時那樣不避嫌。」苑夫人堅持不讓步,一來是想挫挫他的銳氣,二來舞秋未來會如何,誰也不曉得,但見他對女兒似乎有意,最好的做法就是別再讓兩人湊在一塊兒,倘若兩人真暗生情愫,鎮國大將軍那兒他們絕對無法交代,他們得罪不起鎮國大將軍,足以垓揮劍斬情絲時,最好要當機立斷。

  「我娘說的對,我真的沒事了,你別再為我擔心,況且聽春雨說,你請過大夫為我診治,那就該知道我真的很好,你明兒個還得進宮,先回去歇息吧。」就當她沒心沒肺不懂感恩,他們倆要走的路畢竟不同,她不能為求關懷與溫暖,強留他在身邊,那對他一點也不公平,而她也會不齒自己所為。

  正因請大大為她診治過,才會仗他難以放心,大大說她積郁難解,身子骨太虛,所開的湯藥治標不治本,真正要做的是解開她心中的結,否則再繼續這樣下去,恐會傷及性命。他聽了嚇得心驚膽顫,她心中的結為何,他非常清楚,但要解開那纏繞得死緊的結談何容易?

  君傲翊陰鬱的瞪著隔絕他們的門扉,話裡帶著一絲懇求,低道:「我只是想看看你。」

  「我累了,想再好好睡一覺。」她冷硬著心腸拒絕,在他們之間築上一道高牆。

  「小舞……」

  「我目前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見到你只會讓我想起所有的不愉快,我不想再痛苦過日,你別再來了。」見他仍不願離開,她冷著聲說狠話。

  「你聽見舞秋說的話了,請回吧。」苑夫人做出送客的手勢。

  小舞拒絕見他,加上她所說的話教他再次回憶起大大的警告,當務之急是解開小舞心頭的結,不是要加深她的痛苦,他最大的希望不正是她能得到快樂嗎?假如他是造成她痛苦的根源,他怎能一再出現在她面前?

  儘管一再堅持說不放手,叮噹他令她感到厭惡、痛苦,他再痛、再不舍,仍舊是得隱身不讓她看見。

  「我明白了,你好好保重。」他的聲音因痛苦而沙啞。

  房內的苑舞秋咬著唇瓣故意不回他,雙眼痛苦的緊盯著床柱,借由細看上頭雕飾的蝙蝠來分心,故意不去想她這麼說,會不會讓他難受。

  遲遲得不到她的回應,君傲翊明瞭她真的是厭惡他到極點,於是他挺直腰杆告別苑夫人,毅然決然轉身離去。

  苑夫人口送他離開,這才松了口氣,轉身推門進房,即見女兒呆若木雞地躺在床上。

  「你今兒個是怎麼回事?難道春雨沒告訴你,我和你爹不希望你踏出家門一步嗎?你不曉得有多少人正虎視眈眈監視著咱們家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向聖上參你爹一本,你真想……」苑夫人生氣的開始發難。

  「娘,我知道我做錯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和爹感到為難,你儘管放心你們都不會有事的。」苑舞秋轉頭望著母親,淡然一笑,那笑容飄忽清淡,訴說著她已知悉一切。

  「舞秋,你別怪爹和娘狠心,爹和娘也是萬不得已。」平靜的反應,使苑夫人感到內疚。

  「我知道,我誰也不會怪。」仍舊是清清雅雅的笑容掛在唇角,她再望向床柱上的蝙蝠,一隻只代表著福氣的蝙蝠沒能帶來福氣,以後若有人要在床柱上雕飾蝠蝠,或許該好好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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