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沈韋 > 彼翼雙飛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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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他一閉上眼,爹娘、兩位兄長、嫂嫂與侄子被抓的情景便會浮現眼前,一次又一次,教他痛徹心腑。 當日他狂吼抵抗,無奈雙拳雙腳難敵裝備齊全的官兵,他輕易被打倒制伏在地,對於自己有多不堪一擊,那時他才恍然大悟。 煩悶地再重重捶了床板一記,床用力搖晃似乎就要散了,他驚訝睜開眼,瞪著不甚牢固的床板,再次咒駡了聲。 真是事事皆不如意,他沒好氣地再望向窗外,見到那女人正彎腰撿抬散落一地的藥材,自小就任性霸道慣了的他只覺得這是她自找的。 嘴角冷冷一笑,看了看已過午偏斜的太陽,暗忖她約莫撿到天黑也撿不完那些藥材,看她受到這樣的懲罰讓他總算舒坦不少,可她說的話此時卻回蕩在耳邊。 心心念念的蝶兒若是曉得他恩將仇報,會怎麼想他?肯定會生氣、不理他…… 不,他不要他的蝶兒不理他、不跟他說話,他要她開心,對他綻開這世間最美麗的笑靨。 她是他最後的柔軟、最後的良知,儘管她不可能知道他對待救命恩人有多壞,可為了她,他願意放下身段,僅為了將來有一天再與蝶兒相見時,可以絲毫不感到心虛。 當宮熙禛再度走出屋外,引起瑤光的注意,她當場嚇白了臉,焦急地起身準備逃命,但他的下一個動作卻止住了她的腳步。 她錯愕張大嘴,下巴幾乎要掉下來,瞪大眼看著高傲的宮熙禛竟蹲下身撿拾著散落一地的藥材。 「他這是怎麼了?氣瘋了不成?」她低聲喃喃自語。 「不對,這一定不是真的,是我氣昏了在作夢,對,這是夢。」她用力搖頭,到後來還用力拍打雙頰要自己清醒點。 瑤光那不算小聲的自言自語全聽在宮熙禛耳裡,他懶得理她,當作什麼都沒聽見,沉默地將地上已曬乾或未曬乾的草根、樹枝以手掌掃進竹筐裡。 她秀眉糾結,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猶豫地開口。 「呃……你撿的多數是沒用的雜草跟枯葉。」 她說了,她真的大膽說了,他會不會生氣翻臉,再次跳起來扭斷她的脖子?她很孬的瑟縮著脖子,心想脖子短一點,他可能比較難下手。 宮熙禛一頓,緊抿著唇悶不吭聲。 發現他動也不動,唯恐又激怒他的瑤光乾笑兩聲。「其實我剛習醫時,也分不清雜草跟藥材的分別,所以你撿錯也是情有可原。」 她已經儘量保全他的顏面,他應當不會再生氣了吧?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反應。 宮熙禛面無表情地將竹筐裡的東西部倒回地上,以冰冷的眼神看她,再用足以讓地府凍結的語氣道:「自己撿。」 話甫一說完,便率性轉身離開回屋內。 瑤光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吐了吐丁香舌。 「果然是世家公子,任性又不懂他人感受。」 認命的長歎了一口氣,心知自己動手確實比他幫忙好,至少她懂得分辨哪些是藥材、哪些不是。 不過真不曉得他是怎麼了,怎麼會突然良心發現出來幫她莫非他尚存有一絲良知? 看著他落寞的身影,彷佛可以看見籠罩在他身上的傷痛欲絕,她頓時又心軟,不忍再苛責他的惡言惡行。 他不懂得分辨雜草與藥材也是理所當然,想他從前養尊處優,處處受眾人呵捧,恐怕連五穀雜糧部分不出來,豬長啥德性都極有可能沒見過呢。 「戚瑤光,他是你的病人,你要用對待一般病人的態度對他,不能存有太多不該有的憐憫與情緒,不然對你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她的情緒不該被他牽著走,得收斂對他過多的關注才行。 因太陽偏移,照不到陽光的屋內,坐著不動如山的宮熙禛,晦暗的眼瞳盯著雙掌,遠揚的思緒已飄回那愛深恨也深的京城。 他想回去,是為見摯愛戀人、是為報血海深仇,聖上打定主意要他性命,偏偏他的長相又會被一眼認出,是以短時間內他僅能困鎖在這裡,沉潛。 為了死去的家人,為了再見蝶兒一面,他要忍,一定要忍,也一定會忍! 帶著仇恨的眼眸閃爍決心,深信自己會撐到最後,提著染血長劍將所有對不住他的人一一剷除。 陰雨霏霏,濃霧籠罩整座山頭,放眼望去一切朦朦朧朧,連綿不斷的細雨,使得冰冷的空氣更加寒凍。 細雨中,一矮一高的身軀,頭戴斗笠,身穿蓑衣,背上背著大竹簍,踩著泥濘于山林中的羊腸小道一前一後沉默行走。 走在前頭的瑤光吐出白白的霧氣,忍住回頭看宮熙禛的衝動,儘管朝夕相處,她仍無法通盤瞭解宮熙禛這個人,他可以連續好多天一聲不吭,坐在床上想事情,就連她叫他吃飯,為他換藥,他依然故我,沒有任何表情和感激,像根木頭靜靜杵著。 其實這樣也好,兩人保持距離,不交談,不出現不必要的接觸,如此她就不會再受他的一言一行擾亂,她可以平靜面對他,直到他傷癒離開為止。 事情本該如此不是嗎?可今日當她要冒雨忍受寒冷的天候出門采藥草,要他一切自理時,他竟然開了金口,說要與她同行。 她就像被雷劈中一樣震驚,她不曉得他怎麼會有此提議,莫非是對於先前毀損藥草感到歉疚想要彌補,或是在屋內悶壞了,想到外頭走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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