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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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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想聽琴,可現在沒琴也沒琴師,只好勉強聽曲了。沒要你唱多難的曲子,唱首搖籃曲兒總行吧?還是你要難一點的,鳳求凰或是鴛鴦賦?” “……搖籃曲就好了。”她臊紅著臉,小手也不知道能放哪兒,最後只能一手擱在他胸前、一手梳攏他長髮,自喉間極輕極輕地逸出柔中帶剛的婉轉歌聲。 明明還是一樣動聽……這聲音,讓他等了足足三年哪…… 伏懷風懊惱地想著她的事。 他在失去光明前,最惦記的影像便是那有著明眸大眼的綠袍小姑娘。 就算不是琴師,光這歌喉就能教人如此心蕩神馳,這丫頭到底認為她有哪點不如人了?他忍不住低歎。 “別再煩惱了,王爺快睡吧!明日還要會見許多大人呢。”察覺他心事重重,她不免細聲提醒他。 他抿抿唇,轉念有了主意。“……麗兒,有件秘密我誰也沒說過。你想聽嗎?” “王爺?”怎麼還不睡覺,突然想談心?“王爺願意說,我自然願意聽。” “我心底有位中意的姑娘。可自我傷了眼睛後,深怕會讓她嫌棄,所以沒再試著找她;只是心上總懸著她,偏是放不下。你覺得……我還能去見她嗎?” 心彷佛被人猛然掐緊,頓時氣噎,她一臉蒼白,不知所措地怔住。 “……王爺憂國憂民,乃當代豪傑,無需如此自卑,天下沒有姑娘會嫌棄王爺的。那、那位幸運姑娘……是誰?” “我不知她名字,只在三年多前見過一面,贈她一本譜,只知她曾跟著琴仙習琴,約定有朝一日她將為我奏曲,我一直忘不了她。可有時候……我以為你就是她——若是你……你會嫌棄我雙眼殘缺嗎?” 岑先麗嬌軀猛一顫,心上湧起一陣酸。 “若是我……我怎麼會嫌棄王爺。”他因她而毀了雙眼,她自責都來不及了,怎會嫌棄他!眼角無聲滑落淚珠,她匆匆抹去。 假使他當真看得見,她就無法狡辯了。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好可惜,那人不是我呢。能讓王爺看上眼的,就不知是哪個富貴人家的美嬌娘。身為王爺知交,我會幫王爺留意她消息的。” 背對她的寬闊肩膀有一瞬間僵凝,而後只氣哼丟出一句: “……繼續唱你的曲兒。” 一曲接著一曲,直到那微微的酣聲傳來,她才總算有勇氣直視他俊逸的臉龐。 戰事若是繼續進行下去,他的地位絕對會比今日更高不可攀。 “眉頭還是皺得死緊呢……您得背負多少煩惱呢?我真能為您分憂嗎?” 看著自己依舊不甚靈光的右手,岑先麗眼前不免又模糊起來了。 “配得上您的,一定得是名門千金,否則您會惹人非議的。一雙眼睛我都賠不起了,何況是一輩子。” 她不是已得到教訓了嗎?身分卑微的人,不該奢望擁有配不上的東西。她的師傅、她的古琴、她的王爺……哪一樣她都不能再要。連只是想想都不可以。 “師傅誇我悟力高,我不傻,您暗示得還不夠清楚嗎!可我不能承認。我是丫頭,您是王爺。縱使我能遠遠望見天際星,卻無法挨近那月亮身邊啊。” 吸了吸鼻頭,壓抑著幾乎要衝出喉間的酸澀,她萬分憐惜地伸手覆上他雙眼。“但我答應您,我會一直一直聽您訴苦說心事,每一天每一夜,除非王爺開口要我走,否則我絕不會背棄王爺。” 明知眼盲的他睡得極沉,她仍是遮了他的眼,這才膽敢俯身,像是深怕褻瀆了他似,極輕極緩地將顫抖的唇,貪戀地印上他眉心。 “這是王爺今日的膳食?”岑先麗成為德昌王侍女已有一段時日。 她一早總在花園裡摘朵氣味最芬芳的鮮花擺進他房裡角落,增添淡雅清香。察覺逐漸秋涼,便開始在他慣常起床時刻前偷偷溫熱他衣鞋交給近侍,這才踏進膳房檢視當日菜單。此時,她又皺起了眉頭。 廚娘回應:“是啊,軍糧不足。王爺說過,軍士辛苦作戰,當然得把米飯留給他們,他沒親自站上陣頭殺敵,多少得替他們盡點心,他跟府裡的人同樣菜色就好。有幹活的多點白米,沒出力的就少吃些。” “裡頭還是得摻進七成的荏菽?”這種大豆子,是貧窮百姓吃的粗食,雖能填飽肚子,但口感卻極差。在她看來,這幢大宅裡,吃得最差的恐怕就是王爺了。 “又缺糧啊……大娘,老樣子,把我那一份白米留給王爺,荏菽我來吃就好。” 跟廚娘打完商量後,她一面歎氣,一面端著茶水回前廳。“王爺連日為了軍糧的事犯愁,今兒來的那些貴客能有好方法籌糧嗎?” 由於大齊王諸多苛政,早讓各地百姓不滿;因此當德昌王旗幟一揭,許多地方同時起義,大軍所到之處幾乎是無血開城,讓西路軍勢如破竹一路往東進佔。 伏懷風無法身先士卒讓他領軍有愧,幾次找來將領商議,想讓西路、南路軍與各地義軍整編,推出統帥指揮大軍;但西路眾將不肯,執意除他外不聽令他人,他只好繼續擔任西路軍統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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