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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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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淩光在編輯室待到沒人,這通常表示已過了午夜。這在他是最近才有的事,以前他是應酬天王,NOW!公認酒量最佳的人,更別說女伴成群,想邀他都得排隊。公關部常說他才是真正的部長,當主編太浪費了。“房淩光。” 他沒好氣地抬眼,就算最近他脾氣變好,但因為被視作“很失常”,還是沒下屬敢隨意接近,這又是誰? 心中電光一閃,聲音低軟、敢直叫他名的還有誰!“小不點?”他先開口才看清人。果然!他倏然坐直。 他……不,她來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襄知拉來一張椅子繞過桌子,正對著他坐下。中間沒有大桌子相隔,兩人距離很近,他無端地更緊張了。“到底——” “你在加班?” “沒有。你又待這麼晚幹嘛?這麼晚對女孩子來說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他的話連自己聽來都可笑,眼前的小不點又回復少年打扮,而且NOW!因為這行業重機密,保全簡直滴水不漏,從來也沒出過事;加上這裡又數市里最繁華地帶,外面還在喧囂熱鬧著呢,哪裡危險了? “不是加班,那你在幹嘛?” 他一滯。這小子問話還是一樣一針見血、直擊紅心。 他整晚杵在筆電前,一個網站晃到下一個,像個遊民沒個歇處。“也沒幹什麼。” 一個問題忽然浮起。“你……又變回男裝了嗎?”他從那天後看到的她都是女裝啊!實在非常不習慣,他總得提醒自己別瞪著大眼死盯著她瞧。 “那倒不是。為了來找你才穿的。” “啊?為什麼?”他嚇一大跳。 “方便說話。”她嘴角半勾。 他不懂,眼睛往編輯廳一掃。“姓牧的呢?”提到這個心緒就無端低了一分。“在樓下等著,”她搖頭,“他的論調跟你一樣,把這附近說成戰區似的危險。” 姓牧的,算你有紳士風度!房淩光在心裡說,給小不點空間,也不忘守護。心情最近就是這樣,總是苦苦的——羡慕、嫉妒、佩服、自慚、祝福、失落,全部加起來,就是這樣的心情嗎? “你有事找我?”他還是不放心,很快在她全身掃一眼,不敢細看,主要是看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沒病也沒傷…… “你上次的傷呢?” “早就好了。”她很快說:“只是想跟你談談。” 談談?他心跳有些不規律,第一個想到的——“小不點,我以前對你很不客氣,一直沒跟你道——” 她舉起手截斷他。“我也沒客氣過。” “我有在改了。”這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一跳。他什麼時候變得不再……朋友常形容的“臭屁”?他現在聽來簡直是虛心受教。 “在你面前我就變得不正常。”他低聲說,半似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奇怪。” “也不是奇怪,就是……”是怎樣他又說不上來,愈想就愈是無解。“沒關係,我們都是會被奇怪的人所吸引的人。” 她的話像在他心裡重重敲了一下,他怔怔看著她。 “你,我,牧洛亭,都是這樣的人。”她思考著頓了頓,“也許優年也是。我們都是在做『探討人心』的工作,所以會被特別奇怪的人吸引。” 原來……她的確看到他了,感受到他亂七八糟的行為底下,連自己都厘不清的心意? 他仍不知該說什麼,心緊緊的,喉頭也緊緊的。 “房淩光,”她忽然伸出手,“你一直在關心我。謝謝你關心我。” 他自動回應地握住她的手,纖細瘦小卻結實、長了繭的手;先是怕握得太緊而完全沒使上力,她卻有力地握緊,明明是小到被他的手整個包住,那力道卻像是她在保護、安慰他,也傳達了深深的感念。他咽下喉中熱熱的哽塞,緊緊回握,許久,許久。 當她終於放開,他忙不迭也鬆手。接著他忽然瞪大眼指著她。“小不點,你……你會說話!” 她給他的一眼,明顯在說:廢話。 “不不不,我是說……你今天說了很多話!”他滿臉驚異。 她微笑。“我也在改了,以前說話很故意,太過自我,現在會試著見人說人話。” 房淩光慢半拍才笑。她的意思是……見鬼還是只會說鬼話?他忽然同情起下一個她要“教育”的對象。 “那你覺得……可以把我當朋友嗎?”他期待地問。 她點頭。“可以試試。”接著又笑,“當我是男的或女的朋友都行。” 心裡那個緊繃的結似乎松了些,房淩光看著那年輕得該死、又美得罪過的臉,覺得小不點還是當男的好,這樣他會比較快習慣,說不定有一天能跟像姓牧的一樣,互稱死黨,勾肩搭背! 不對!姓牧的從不跟他勾肩搭背,當然更不會允許他跟小不點勾肩搭背。他對襄知歎了一口長氣。“走吧!我送你下樓,不然姓牧的隨時有可能殺上來。” “他不會。” “他不會?”房淩光想想又點頭,“我知道了,他也被你教育成功,對你言聽計從。” 她噗哧一笑。“我知道你為什麼是好主編了,你用字都很有趣,房淩光。” 尾聲 房淩光的肚子差點擠不進門。“天!” 本來是“天殺的”萬年罵,最近縮水成一字“天”,害他老覺得一口氣堵著出不來。 辦公室還沒到幾個人,資深編輯Winnie是工作狂,等於半住在社裡,總是第一個到。 “房主編?”Winnie揉揉眼。“哇!你真有變身天分,我敗給你了!”她讚歎,摸了摸自己的白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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