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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襄知眼中的驚訝似乎來自他的強烈反應,牧洛亭知道自己生平最自傲的克制力已然搖搖欲墜,得極力按捺才能維持正常的聲調,阻止自己前所未有的暴力衝動。如果那幾隻瘋狗現在還在他視力範圍內,他不敢保證不會造成重大的人身傷害,不管後果如何!

  襄知很快掏出幾張面紙將傷口完全壓住,但剛才那鮮紅的畫面無限放大,牧洛亭只覺眼前一片紅海,要再開口,襄知點頭。“我去。”

  他深吸口氣,要伸手扶她,她雪白的臉仰起看他,接著兩隻纖細卻有力的手環住他身軀抱住他,他凍結在原地。

  “你比我還受驚嚇,牧洛亭……你真是的。”

  他完全沒有意料到,但她的話穿透他的身體,像她的體溫一樣安慰了他,終於開始平復他心痛激昂的身心。

  他緊緊擁住她,彷佛要把他的心貼住她的,感受那份跳動,確認她仍完好,沒有受到不可彌補的傷害。是因為他……自責是最苦的藥,怎麼也吞不下去。

  “你變得更難受了。”她搖頭,抬起臉來,“如果抱你不能讓你開心一點,那以後……”她拖長聲音。

  他不能不笑,雖然還是帶著苦意。“不想放開,但一定得馬上帶你去看傷口,頭部不能亂來的。”勉強鬆開她,半擁著往停車場走去,她止住他。“還是坐計程車吧。”

  他又苦笑。她比他還瞭解他,他現在開車大概不安全。

  掏出手機報警後,他在車中變得異常沉默。襄知搖了搖被他緊緊握住的右手。

  “牧洛亭,你難受我也會難受,我們會加倍彼此的難受。如果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那為我笑一個?”

  他深吸口氣,終於搖頭笑了。“我的小哲學家,你就是有辦法說動我。是我不好,你受傷了還害你說這麼多話,就為了安慰我。”他把她手握得更緊,“我還在學習,每天又多認識自己一些,不管我們的處境多糟,能跟你這樣走,真的太好了。”

  她微笑,終於不再說什麼。他閉上眼睛,感受她貼在他身側給他的那份無比安心感,眼眶在發熱,但他心底終於踏實了。她很堅強,比他還堅強,他沒有保護好她,但他會試著做得更好,她會幫他的。

  ***

  “狗仔公然傷人,這就是志工行善的代價?”

  優年的“優先特報”當天就播出襄知被圍堵受傷、及時被牧洛亭救出的監視畫面,一時公憤排山倒海而來,警方特別聲明會嚴辦,但群眾的力量被激怒可等不及,畫面上出現的狗仔記者被人肉捜索出來一個個點名,有照片、有資料,惡名傳千里,還有人揚言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下子狗仔變成野狗被人追捕,沒躲好的被圍堵臭駡,視頻還傳上網供大家欣賞,充分嘗到被他們圍堵對象的切身體驗。

  這次事件也算因禍得福,自此沒有狗仔隊敢再近身跟蹤,而如果真有人還不怕死地亂登未經襄知與牧洛亭許可的居家照片,必然會受到襄粉與牧粉的大加撻伐,誰想作死自己?

  兩人終於得到某種程度的隱私,這要歸功於襄知形象正面,得到死忠襄粉的守護。

  不過這並不表示真的沒人敢打擾他們了。自優年的“優先特報”之後房淩光連環call上數小時,才終於等到回辦公室的牧洛亭。

  “姓牧的!小不點怎麼樣?上醫院了嗎?”房淩光沖進來就問。

  牧洛亭靠向椅背。“當然沒上,免得又被圍觀。”看了房淩光一眼才又補充:“看過我認識的醫生,縫了兩針。”

  “兩針!”房淩光臉色完全沒有改善。

  牧洛亭歎息。“淩光,她沒事,有事我不會在這裡。”

  “難說,你這個工作狂。”房淩光倒進牧洛亭對面的椅子,緩了口氣。

  兩人都知道牧洛亭工作狂之名就跟房淩光的暴龍之名一樣,最近起了突變。

  牧洛亭審視房淩光,眼光如可穿透後者,房淩光先移開眼光。“看什麼?”

  “淩光,我知道我在幹什麼。你呢?你知道嗎?”

  “什麼?”房淩光果然一臉莫名其妙。

  牧洛亭收斂自己眼中的淩厲,輕歎口氣,基於死黨兼事業夥伴的情誼,加上對這個摯友的深刻瞭解,有些話既是不好說,也是不能說。

  “你換過多少女友,我從不置評,因為你沒有放全心進去,對方多半也知道。這次呢?我必須問,因為我自認有資格問。”

  比起上次如同宣告所有權的霸氣,這次他說得不能再婉轉了,牧洛亭語氣雖平和,臉色卻無比嚴肅。

  房淩光極少看到好友對他展現這一面,一時說不出話來。姓牧的到底在說什麼?他嗎?換過多少……女友?

  腦中有什麼鏗鏘一聲,房淩光跳起身來,又坐倒回去,瞪大眼看著牧洛亭,像被什麼突然擊中。

  什麼意思?姓牧的說話風格愈來愈像小不點,他似懂非懂,又或許,不想去懂……

  難道是說他愛上小不點?那個看不到半根毛的小毛頭?怎麼可能?!

  想衝口而出“喂!我要交的可是『女』友!”不知怎地竟出不了口,好像光這樣說就會損到小不點。他是怎麼了?他什麼時候愛上小不點?不對!是姓牧的腦袋短路,說的什麼鬼話!

  但房淩光仍呆坐著,腦袋在嗤笑駁斥,嘴巴卻像啞了。

  “我不是為小知問的,我是為你問的。”牧洛亭低聲說,“回去想想吧!有答案了再來找我。”

  房淩光仍瞪著大眼看牧洛亭,沒有動作;牧洛亭走過去把他拉起來,毫不客氣地推他出門。

  門喀地關上,房淩光才倏然驚醒,回身就要捶門,拳頭在空中頓住,身後起了一片抽氣聲,他咬牙收回手,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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