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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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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光清冷。“一張皮而已,她還是她,整個世界卻唾棄她。已經受到身體傷害的人,心靈還要受如此踐踏,一輩子。” 他找不到話來解釋、來安慰。這世界,他比她看得更多。“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變裝的?” “從一次陪她出去逛街以後。”她聲音幽靜,“那次我打扮成男的做她的護花使者,免得有太保太妹想欺負她,也省去美女陪醜女的形象。但她還是覺得彆扭,覺得犠牲到我,一次以後就回絕了……” “從此你就沒有再改回來?” 她嘴角毫無笑意地一扯。“改回來是改回什麼樣呢?一張基因正好蒙對的臉?人生由一張臉來決定,這是她的悲劇,也是這世界的錯誤。我的人生,絕不會由一張臉、由大家對我臉的評判來決定。我要決定自己的臉、自己的身分、自己的人生。” 所以徹底顛覆。既是美女,就變身成穿著邋遢的少年,不和浮誇虛偽的世界作無謂的對話,安靜地畫出自己心中更美的世界,陪伴同樣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們。 他無法自抑,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她靜靜棲息在他臂膀中,只是小小的肩頭仍散發出身骨裡的倔傲。 “你很了不起。”他低聲道。 她沒有回答,好像方才破天荒的長長一串話,已經耗去太多心神。 他想再說些什麼,想再次告訴她自己一點也不在意她是什麼樣子、什麼身分;想告訴她他欣賞的就是她至今所表現出來的一切,而且想更深地走進她那顆不平凡的內心世界…… 但一向自豪的口才,總在她面前顯得笨拙可笑。言語,從來不夠。 “我從小就被說成『奇怪』,連家人都擔心我有什麼病,所以也不完全是這個事件的影響。”她又開口。 “如果你『奇怪』,那這個世界根本就是『變態』。”他嚴肅地說,“無情地批判每個人、打壓每個不想跟著世俗走的孩子,最後,我們都變得害怕而殘酷,害怕作自己,還對別人殘酷。” “為什麼是我?”她抬頭問。 他不禁微笑,心情暖起來。她又回復到那個惜言如金的她了;不知為什麼,他寧可看到這樣的她,因為這才像她,因為這才是真實的她。 她是在問:這樣的我,你為什麼一開始就想靠近? “以前的我,一定會口若懸河地跟你分析,說得天花亂墜,用最美麗的字眼來表達根本難以形容的心情。”他低聲道,“但現在……” 她靜靜看著他,他搖頭。 他就這樣擁抱她,不再言語。 像個禮物,她告訴了他不跟世界分享的真實。他要盡一切力量,珍惜這個禮物。 *** 優年呆坐在辦公室裡。這兩天她好像失了神,遇到人都是自動反應,微笑招呼,全憑直覺動作。 許久,她拿起手機。 “優主播,恭喜你啊!成功把那一對變裝愛情鳥給拉上節目了!”偏尖的笑聲傳來。 優年閉了閉眼。“我要你把所有關於牧洛亭跟那兩姊弟的資料全部銷毀。” “什麼?” “我說,節目已經播了,我要你把所有關於牧洛亭跟那兩姊弟的資料全部銷毀。” “怎麼了?聽你的口氣,好像有什麼問題,收視不是沖頂了嗎?”對方頗有興味地問。 “你不用問這麼多,銷毀就是了。” “咦?這好像不是你說了算。”邱益光口氣涼了。 優年眼神變暗。“要多少錢?” “嘿,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問題。”邱益光語氣中滿是狡獪,“我所有顧客的檔案都是我的一種保險,要是以後出了什麼事,你們誰也脫不了關係。” “要多少錢?”她抓緊手機重複問了一遍。 邱益光笑了。“你們這些名人就是這樣,花錢消災,以為錢什麼都買得到。當然我要錢,但我也不笨;我們這種被你們利用來做事的,有什麼保障?優大主 播不要太擔心了,東西我會好好保管,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對不對?” “邱益光,你不要惹我——” “優主播,話不要說得太絕了。上次突然爆出牧洛亭是同志的緋聞,我好奇追查了一下,猜猜看是誰半夜打給那個狗仔博客主『天下一般黑』的?你不知道我跟她也有交情吧?要惡搞你搞得過我嗎?” “邱先生,如你所說,話不要說得太絕了。” 優年把手機按了,額頭無力地靠在牆上。 是她……爆的同志料?她手不穩地又打開手機回按紀錄,看到的紀錄讓她手更抖了,不禁把手機丟在桌上,像燙到手一樣。 這就是報應嗎?夜路走多了,不是見到鬼,而是自己變成鬼了。她比邱益光更糟,他眼裡只是錢,是自保;反觀她的居心才邪惡,要利用別人的弱點來打擊對方,現在著自己的道了。 比起害怕姓邱的會怎麼樣,更多的是深深厭惡自己。她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人?報導工作讓她看遍人間冷暖,職場上的陰險狡詐她又學了個透,一顆心變冷、變硬、變黑。她能無動於衷,也能無情無義。這樣的她,連自己都害怕。 也難怪牧洛亭看到的她,一點也不吸弓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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