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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最諷刺的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也不確定自己真的想要那種近乎浪費時間的東西,他應該和她撃掌乾杯,互稱同道人才是,為什麼竟希望駁倒她?

  “燒得熱烈,終成灰燼。”

  她說得輕而低柔,那雙清澄的眼此時不像是孩子的,而像是僧人的,好像能看透渾濁的世事,而自己不被沾染。

  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她。他一向為自己的理智自豪,此時卻感覺心被紮了一下,無端抗拒起來——

  “你有過實際經驗嗎?還是純理論?”

  “不必死過。”

  他已經漸漸習慣她的說話方式了。她是說不必死過也知道死不是好事,很多事情不必親身經歷也能明白。

  “如果真能燒得熱烈,不也很值得嗎?”

  “兩敗倶傷。”

  他直直看著她。那麼柔軟的聲音,說著那樣決絕的話語,像是一種警告,又似一聲歎息。

  因為她看過襄依失戀受傷嗎?“我可以問一件事嗎?”

  她點頭。

  “你記得我們在派克屋見過面?”

  她看著他。

  “那時,你是女生裝扮。”

  她仍未反應,但眼中閃過一絲驚奇。“你是因為那個姓楊的男人才打扮成那樣,對不對?”

  這樣追問好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做錯了什麼事對不對?對你姊嗎?”他確定他沒有看錯,她眼中那種硬度又回來了。

  “他甩了你姊,所以你決定懲罰他?”他輕聲問。

  “為什麼?”她反問。

  他懂,她是在問他為什麼要管閒事。“我想知道你的事,真的很想,就算是冒犯你的隱私,我也沒辦法不去想。”

  “想了又怎樣?”

  “想了就可以更瞭解你。”

  她搖頭。

  她是在說要瞭解她沒這麼簡單,還是不想要他瞭解她?

  “你有你想做的事,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有些時候,想要建立關係,兩人就會相撞、推拉、衝突。”

  在她表示什麼之前,他很快又說:“如果只有一個人想要建立關係,這種衝突就會免不了。”

  “戰爭?”她簡單問。

  “不是,”他也簡單答,“衝突會化解,如果那個想靠近的人是真心的。”真心,他說得很保守了,聽來卻仍然太強烈。不過他是用假設語氣,只是假設而已。

  她站起來。“不是真心。”

  他也跟著起身。她說他不是真心?“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心?”

  “手段。”

  他用了手段?他啞口。的確,他利用工作,又利用襄依,不是單純地去認識襄知,而是用他認為最快速有效的手段。

  誰知捷徑成為死路,她了然的眼光下,他無可辯。

  她沒道別就往門口走。他對自己苦笑,自己向來嫌女人吵,現在出現一個敲不開口的女孩,遭報應了吧。

  她想走,他沒辦法留;他是躲避女人的高手,要做留住女人的事,一時間不知從何做起。

  “我會用真心。”他在她背後說。

  大概是被她感染了,他說話也開始言簡意賅、一言多意。他是說他不會再用手段找捷徑,他會給她看他的真心;他會尊重她的意願,不論是不想說話,還是想扮男裝,甚至那顆不願被打擾的心。

  啊,不!最後一項,他會尊重,但不保證不去敲她的心門。

  他說的話,自己也沒有想清楚。本來只是對她好奇,後來發現她想法獨特,自然惜才起來,但怎麼就不自禁談到真心與關係呢?

  本能就知道她心防之強,比起他的更甚。他行事一向多謀,見機便把握,誰知對上她,贏了第一場小戰役,卻埋下失去整場戰爭的危機。

  啊,不對,明明跟她說不是戰爭。他歎息,男人的求勝欲和攻擊性,絕對會把她推得更遠;她用短短幾字便讓他明白,不管他布的是什麼局,她根本不想跟他玩。

  她沒有回頭,真心二字,他自己聽來都像空氣般虛渺。但他知道她聽見了,不多話的人,聽得怕是更清楚吧。

  她說的每個字,他牢牢記住了。

  ***

  “What the F——”

  這是房淩光對牧大的決策最常有的反應,冬湘宜再怎麼習慣,還是頭痛起來。房淩光是社內最資深的編輯,從一開始就跟著牧大,早該成牧大肚裡的蛔蟲,為什麼還老大驚小怪地唱反調?

  也虧得牧大包容,不管房主編再怎麼吵嚷抗議,從沒聽他對房主編大小聲。也對。牧大是多深藏不露的人,才不會亂罵人呢。

  房主編人模人樣的,有著貴族式的英俊,脾氣卻讓人不敢領教。上次冬湘宜交錯稿子,還被他當面丟回來,散了一地要她撿。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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