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沙沙 > 瀟湘夜未眠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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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又開口了:“咦!茵香小姐的隨身小婢沒跟出來嗎?這位是——” 延瀟已經儘量俯首屈身了,但那美麗的面容、修長的身材仍是讓兩名家兵專注盯在他身上。 湘音很快開口,心裡暗暗祈禱這班監兵已經換過班。“簫兒是我昨晚特地帶進來的新僕婢,她懂得婚禮儀節,我叫她幫我準備……亭兒還在裡頭收拾房間呢!我要去院裡摘些花兒帶在身上,你們要不就跟著我去吧。” 沒有多加思索,這些話就自然出口了,連湘音自己都覺意外。 她什麼時候學會這樣鎮定地說話,且還是不打草稿的胡說? 那兩人互看一眼,顯然決定跟去人就不會弄丟,於是立刻退到她身後去。湘音走了兩步突轉向延瀟:“你去廚房幫我帶個話。我婚禮的茶除了鳶國最上等的香茶,我是什麼都不喝的。去!” 延瀟仍低著頭,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有多強烈。她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勇氣,但她無論如何是逃不掉的,何不給延瀟製造機會? 延瀟沒有馬上回應,靜默中她感覺到兩名兵卒開始覺得奇怪,她緊握的手心濡濕了。 天!他不懂她的用意嗎?敏銳如他,怎麼可能會不懂?那他究竟在猶豫什麼? 正要開口再催促,他終於深深一屈,快步走開。 她強迫自己立刻朝花園的方向走,不去看他離開的身影。她成功引開家兵的注意力,兩人快步跟上她。 他走了? 他的存在是這一堆荒謬怪事中唯一讓她能抓住的真實,但是……兩人一起遭殃有何意義?她情願他能逃掉。 不知怎地,她眼中竟升起熱氣,她用力眨掉,堅決地朝花園走去。 即便毫無心情賞花,湘音仍不能不對滿園如同蘇州奇景般的美色咋舌。 那些只能在圖片裡欣賞到的景致,是如此生動得觸手可及,但她心中卻是無措的不真實感。 這個夢什麼時候會醒來? 醒來以後,延瀟會在哪裡?又會是什麼模樣? 或者,連他也是夢境的一部分,醒來後她仍在分公司打卡上班,生病以後、幻覺以後的生活完全不復記憶? 在這個毫無章法、什麼都可能的夢魘中,她無從猜測,更毫無控制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只求保住自己神志的清明。 “茵香小姐。”身後傳來絲綢般柔和的男聲,她的背脊爬上徹骨的寒意。 有一瞬間,她恐懼地不敢轉身;她挺直背脊,強迫自己昂起頭。 她轉身看見的幾乎讓她要掩口驚呼,差些沒有軟倒。 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孔,或者該說,熟悉的臉孔套在一個陌生人身上。 那是延唐,但又不是延唐,不知為何她確信這一點,因為那人雙眼犀利,全身上下帶著高傲之姿。 那個延襄理,花樣男子般的花花公子,眼中的笑意對她而言總是溫暖的,但現在看著她的笑意卻近乎狡猾。 “新娘子怎麼穿著禮服這樣抛頭露面呢?”他的聲音柔和,卻讓她從腳趾開始發冷。 她昂起頭。“今天就是新娘子最大,不是嗎?” 那笑意加深了,卻只讓人感覺更冷。“你昨天忽然點頭了,我還以為你變了個人呢。看來壞脾氣的茵香老闆又回來了——怎麼,不會等一下又忽然不嫁了吧?” 她脾氣很壞嗎?又是何時變成了什麼老闆?湘音只是別過頭去,盡可能遮住自己的表情。“我說一不二,生意人信用最重要。怎麼,不會是你改變主意了吧?” 不知為何,心中湧起了躁意,沒好氣的沖話就這樣出口了。 湘音心中雖驚詫,卻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放鞭炮都來不及,怎麼會改變主意呢?嫂子的幸福是我一手打造的,小弟一定會護持到底。”他深深一揖,風雅的身形恍如她記憶中的他。 記憶?到底是哪一段的記憶呢?過去與現在不斷交錯,快要讓她失去鎮定了。 “不勞你掛懷,我會自己看著辦。”她扭轉回身,不再理他,聽到他輕笑一聲,腳步徐徐離去。 其實她心裡直打哆嗦,嘴上卻硬成這樣。湘音能感覺到自己的改變,但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她其實已經不是禹湘音了嗎?有著禹湘音的記憶,卻換了時代與身份,現在連性格都變了? 她感到恐懼,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而且還在持續墜落之中……她極力自持,說什麼也不願就此失控。 她想大叫,想抓個人來好好盤問清楚,想沖出這個深宅躲到沒有人的地方去……她只想……只想回到那個一無所有又單純無比的她,不行嗎? 不行!就這麼簡單。在惡夢醒來之前,她只能緊緊把握住自己的神志。 那個延唐——不,那個長得像延唐的人,會如她和延瀟一般保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嗎? 不,那個愛玩的延唐,不可能玩到這樣的程度吧? 那個新的延唐,身體中似乎沒有一根玩笑的骨頭。 叫她嫂子,那麼,她要嫁給他的兄長—— 她身子重又顫抖起來。延唐的兄長是延瀟,但,這個兄長呢? 她要嫁的,究竟會是誰? 延瀟……現在又在哪兒了? 她的腳步不知不覺往來時的方向移動,一名新的家兵出現了。“茵香小姐,請移駕前廳,時辰快到了。” 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僕婢湧上來,簇擁著她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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