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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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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記得,我曾說過我的願望?”他半吻半問。 “你沒有說,你說要等到成真以後……”她輕喘。 “是啊。” 他微笑,將笑吻在她唇上。 突然領悟了,她整個臉蛋撲紅。 當他錐印加身時,魂魄不保,許的卻是這樣的願? “我不怕痛,但我的疼痛讓你苦痛。我那時便希望,有朝一日,能恣意吻你,沒有傷痛,不再擔憂。” 能這樣……死也無悔了…… 余兒將這樣的心意,以吻相傳。 “哎呀!我們蹄聲震天,他們都沒聽到?!” “噓!你敢壞列忌觴好事,死得會很難看。” 領頭趕到的馬上兩人,進退不得,先管不住嘴的是個大鬍子;後面笑得合不攏嘴的,是個稚嫩少年。 “我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 鵡漡根本不知列忌觴是何方神聖,只知轉入深林某角後劈頭就撞見一名玉樹臨風的男人,居然在吻著余兒小姑娘…… 他們是來救她的,是吧?不是嗎? 那……是救她啥啊? 如初才沒有這麼多疑問,心上雖然擔憂著時辰將至,嘴邊笑得倒開心得很。 他喜歡這樣的景致啊!呃,雖然自己身為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但總是樂見人幸福嘛! 師兄敢不敢看,就很難說了……哈哈。 “他們還要多久啊?” 半轉過頭的鵡漡,黑臉脹得紫紅,顧自叨念,不知是指眼前的人,還是身後的人。 “來得及、來得及啦!”如初看得津津有味。 終於,列忌觴抬起頭來,沒有看向閒雜人等,僅用手指輕撫余兒濕潤的紅唇。 “你讓他們放手一試吧,好嗎?就這一次,你接受別人的幫助,讓別人也有施予的快樂,嗯?” 余兒眼中,淚水又盈起,說不出話來,只有點了點頭。 接受別人……她做得到嗎? 這樣的誠心熱意,是對她曾付出的善意而回的,她又能說不嗎? “他們在說什麼?” 鵡漡雖不敢看,仍壓不下好奇心。 “自然在說情話了,鵡兄。” “如初師父,小的不敢以兄台自居,您叫我老鵡便行了。” 如初鄭重地看鵡漡一眼,那種正經又帶笑的眼神,看得他雞皮疙瘩起了一臂。 “你和余兒,是不是自小走失的兄妹啊?口氣真像。” “小師父在說笑了——” “如初。” 一聲沉穩的呼喚,讓鵡漡戛然而止。 列忌觴已看向兩人,眼神落在小道人身上。 “列大人。”小道人笑著向前打揖。“時候未到,您繼續沒關係。” 鵡漡差點跌下馬去,結果馬韁是抓穩了,一口氣卻沒吞好,咳得掉淚。 列忌觴對那孩子氣的取笑置之不理,像是早習慣了。 “你帶來幾人?” “郡王府兵共一百有六,再加我師兄弟、郡王郡主,和您大人,共一百一十一,正是余兒姑娘原應再煞命之數。” 余兒倒抽口氣,鵡漡則是張了好大的口。 余兒低下頭去,下顎又被沉穩的手指輕輕抬起。 “這些是你抵命救下的人數,而非你已煞之命。你應自豪,而非自責。” “為了別人而破魂失命,這連我都做不到的啊!”如初也點頭贊道。 “誰破魂失命了?”鵡漡衝口而出。 小道士頑皮地微微一笑,說書似的興致昂然: “余兒姑娘已非人身,再半晌時分,連魂都難保。” “什、什麼?” 鵡漡嚇了一大跳。小不點……不是人? 呸呸呸!這什麼跟什麼!他才不信什麼怪力亂神,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還有半死不活的道理? 他左看右看、又上看下看,小小余兒還是跟初見時一樣嘛!瘦巴巴又枯黃黃的,說是女人太勉強,說是孩子又太委屈。 他很心疼的喲!他把余兒當個妹子看,那趟路同騎一駒下來,他覺得她稚氣卻挺真誠,很對他的味兒。加上郡主口口聲聲的救命恩人,他也就跟著感激得一塌糊塗。 這樣的小姑娘,卻快死了?不對,是已經死啦? 再怎麼不信邪,連郡王都火燒眉睫地帶軍親臨了,他這跟班的還能說啥? 想想這樣可憐的乾癟身子,還搞得魂不剩半條……真是沒天理喲! “余兒妹子!”他大聲道。“我鵡漡會幫你守著擋著,管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害你,我都把它給踢回去!” 小道士微笑加大。莽夫就是這麼可愛,根本沒搞清楚敵人為何物,就要拼命了。 “咦?”鵡漡眼角瞥見幾道飛影,轉眼來到跟前,任憑他沙場老將,也不禁帶著受驚的馬退後一步。“哪裡來的豹子啊?!” 鵡漡提劍上前,豹子們卻不加理會,逕自將列忌觴及余兒團團圍住。 余兒微笑搖頭,要向鵡漡開口解釋,忽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來,雙眼不禁大睜。 余兒。 列忌觴立即施念,喚入她心中。雙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緊密卻溫柔。 “糟啦!”鵡漡急嚷,看到余兒雙眼失神,臉色全白,渾身發出駭人的寒意,再顧不得什麼豹子了。“人呢?郡主呢?大夥怎麼還沒到啊?!” “鵡兄別慌,會擾了他們兩個,過來。”如初不由分說把他拉下馬,站到近處一棵樹後。 余兒,余兒,定心隨我念經。 余兒虛弱地微笑了笑,但眼前已看不清四周物事。 忌觴…… 不要為我分神,隨我念經。 但,忌觴…… 一心一意,無始無休,天道是非,人情施受,唯虛若實,互時懷空…… 一心一意……忌觴…… 列忌觴閉上眼睛,平靜的面容一如初遇之時,只有兩道清淚,無聲而下。 如初蹙眉道: “他竟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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