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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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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又能走多遠? 要走。 走到沒有人的地方,夠深的山、夠荒的林。然後,她和野獸為鄰也罷。 畜牲的命,她無力再擔心了。反正真要輪回,她也不可能輪到更賤的命。 雪地高高低低,不時有樹擋路,但她努力地走直線,怕自己會繞著圈子,沒能遠離人煙。 小腳失去知覺了,她設法折斷一根樹枝充作拐杖,拖著身子前進。 失了方向,她就朝弦月而去;眼皮重了,她就閉眼摸索而行。 仿佛要走到另一世間去,她願就這樣走至天邊,不必停駐一時半刻,就不至波及任何無辜。 也許是走到半昏了吧,竟隱隱覺得,有人在抱著她走—— 嗤!斥了自己一聲。她必定是昏了,或是死了,上了極樂世界啦。 死了嗎? 一陣釋然之後……是強烈的失落。 無論怎麼努力要活著,為了不再害人,還是落得該死的命嗎? 為什麼?她前世究竟犯下了什麼罪?還是祖先作了什麼孽? 無論什麼,都不是她今世的錯啊!為什麼她就該死?為什麼她碰上的人就該遭殃? 她不甘心! 老天不公,上蒼無眼,她想助人,不是害人,天公明明錯了! 她掙扎起來,小手小腳拼命亂踢,卻是什麼也沒踢到,只覺得身子飄行,被真真確確的體熱環抱著。 像她這樣的人……上不了西天的吧?但牛頭馬面竟會善心抱她而行? 是鬼,又怎會如此溫熱?甚而給她一種……好舒服的感覺? 強而有力的雙臂,將她凍僵的身子橫膝抱著,擁在胸前—— 她半麻痹的知覺也只能辨出這些了,想努力撐開眼皮,被風刺得無力睜開。 頭好昏,背好痛…… “大……大人……” 她乾啞的聲音被風卷走,自己都聽不真確。 “你怎知我是人?” 天……真的是鬼! “救、救命啊……誰來救我……” “問得好,誰能救得了你?我幫你掙些無病痛的日子,最後也是一場空罷了。” “大人您……是在救我?” “原來你還沒昏得過頭,就算受了些凍,也無大礙。” 她感覺到自己隨他緩緩落地,穩穩停步。 “不!”她急呼。“別放手!” 他靜立雪地之中,四下寂然,月閃著奇異的光彩。 她在胡亂叫些什麼?余兒狠命咬住下唇。她竟對著冥府的人出口嚷嚷? 就算要叫,也該叫放手吧? 只是……他好溫暖,在她凍僵的肌膚之上,幾是燙熱的了…… “大人……”她囁嚅道:“我是說,請放我下來吧。您說,我還有些日子的,是吧?” “不錯。” 她一放心,險些真昏過去。深吸一口氣,她勉力定神。 “還、還有幾年?” “那是天機。” “天機……可以改嗎?” 他沒有答話,重又起步。 他不放下她嗎?如果不是要下陰間,他究竟要帶她去哪裡? “大……”她擠出半字,忽然乾咳起來。 “省些力氣,也免得傷人耳朵。” 她愕然,半昏的意識一震,想起了這是曾聽過的聲音,尤其那語氣中的譏諷,挑起她的記憶—— 也是一樣凍人骨髓的夜,一樣面臨此生將盡的恐懼;一樣是不知是仙是鬼的物事,一樣能忽高忽低地將她攔來又拋去…… “是你……” 她喃喃自語,聲音與意念一併消失。 當余兒醒來,一股心平氣和、萬事無憂之感,是她從未有過的。 有如蕩漾於河上的一方扁舟裡,陽光在睫上舞動,鳥聲輕喃,渾身酥軟慵懶,仿佛剛從長睡中滿足而醒。冬雪未融,她卻一點也不冷。 腦子一旦清晰過來,她按著猛然一躍的心口,直直坐起。 “啊——” 她不自覺的呼聲驚動一群鳥兒,轉瞬之間全飛得不見蹤影。 什麼時辰了? 她在哪裡? 那個……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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