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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我想見她,無時無刻,但是如今的她……卻不想見我,楚茵避著本王!」

  「王爺……」梁言綸無奈道:「當年……的事,我想小姐難免……有所誤會。」

  「楚茵只能在我懷中,她是本王的人,不准她離開本王身邊。」

  關長天沈閉上眼,隨即緩緩睜開,在死寂了四年的瞳中,炯燃起的是堅定烈芒。

  「封鎖汴贊城,圍住峒武幫,將汴贊城六當家雲竇開常去的地方,每一寸都搜——將人找出來——把王妃帶到本王身邊——」他暴然大叱的下令。

  這一夜,汴贊城風聲鶴唳,整個官家勢力幾乎傾巢而出。

  城內官兵、武衛、鐵騎四處尋找峒武幫六當家雲竇開,峒武幫內外更是重重官兵,層層疊疊、滴水不漏,嚇得眾人無不以為峒武幫出大事了,要被朝廷抄幫了。

  當夜,翠豐園內昏暗的廚房一角,竹籠內是小狗的嗚喚聲,連續一晚直到累了才瑟縮的蜷伏在地上,不一會兒豎起耳朵,感覺到熟悉的聲息靠近,一道亮光從虛空中透出,淡淡的紅影如花瓣紛落,一道倩影走出,竹籠被掀起,它馬上站起的搖著尾巴。

  「小香肉,跟我走吧!」來人抱起它,嫣柔的面頰廝磨著它。「乖,你以為我不來接你了嗎?」

  小香肉舔著那張和平時不一樣,氣息卻一樣的清麗面容,那雙靈秀的眉目看來憂傷,面色也甚為蒼白。

  「事情到了這地步,再留在峒武幫,會為大當家和二當家招來禍端。」將刀疤子送到峒武幫眾人的暫安之地後,她知道自己得離開汴贊城。「在弦姊出了『渺虛禪廬』前,我們只能流浪了。」

  峒武幫接下來有大當家和二當家回來主事,她可以不用擔心。

  「原本如果沒讓……他給抓到身分,就可以撐到老大、老二回來,以他們的能力和手腕,可應付這樣的局面,直到弦姊出『渺虛禪廬』再說;現在……身分揭露,只要我在幫中,對大家都會是為難。」

  大哥、二哥絕不會交出她,但是這樣下去,關長天回應的手段絕對可怕,唯有讓關長天確定她不在城內,災難才會慢慢遠離汴贊城。

  「我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落腳,我的能力有限了。」

  要使用弦姊所寄的術法,得流失很多的力氣,以她目前帶傷的身體,一旦使用,內傷痊癒更為緩慢,所以非得必要,弦姊不希望她使用。

  「乖,這裡不能久待,否則被他發現了,再也走不了。」

  輕拍著想跳下手臂的狗兒,她輕哄,隨即轉身消失紅花錯影中。

  尾聲

  「小香肉,以後我們得相依為命了。」

  坐在枝葉繁掩的大樹幹上,她輕貼著狗兒溫暖的毛,清靈的眼微漾淚意。「我知道他……不會放過我的,我終究無法面對。」

  小香肉舔去她滑落的淚珠。

  「我不喜歡自己原來的面貌,好容易感傷,我明明想快樂的,可是,不一樣的臉就不是我嗎?明明是一樣的心、一樣的身體,為什麼我覺得好迷惘!」她複雜而不解,看著前方高空上的明月。

  過往,像一場鎖在記憶中的迷離夢境,想起與不想起,應該都已難再影響她才是,但是從沒想到,承認自己是孟楚茵,身心好像瞬間千瘡百孔,再也無法假裝自己不受影響。

  尤其想起救刀疤子回眾人暫安之地時,刀疤子始終沉默的聽著她說……

  「孟家一直是靠平王府而生存,說直接一點,就是攀附著這份權貴力量,因此沒有資格拒絕平王府任何要求,十一歲我就入住平王府,我……」

  淚像斷線的珍珠,顆顆瑩剔淌落,沒想到再講起往事,會令她這麼難以承受。

  「對關長天而言,孟家算是他養的狗、走他培植的勢力和棋子之一……刀疤子,你說話呀!平時無論我說什麼,你都回應我的,你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好嗎?」

  只是不出聲的聽著她說,神態卻疏離得好像她是陌生人。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你……根本不是我認識的阿開!」刀疤子終於抓著一邊的頭,苦思的道:「我認識的阿開很喜歡大張著嘴笑,爽朗粗刺到完全不像個女孩子,天塌下來,她一定騙別人頂,看起來好像很烏龍,但我知道她很精明,總之……」

  他又是用力抓抓頭,想在自己貧乏的腦袋中找出個說法。

  「無論哪一種面貌,心只有一顆吧!難道只是換了個面貌,你就只是別人而不是阿開,那麼徹頭徹尾,你都不是真心當我是個兄弟、是個朋友、是個義氣,你……我真的不曉得該對你說什麼,因為你不是我認識的阿開!」

  她紅唇抿咬著,垂下螓首。

  「還有,對不起,以前說漂亮這事一輩子輪不到你身上。」月光下的淚顏,靈秀動人,帶雨梨花般楚楚可憐,卻是他感到陌生的人。「你真的很……漂亮、很漂亮,就像人家說的仙女一樣,真的,只是……你知道我向來不大會說話,我只是想說……」

  他心中更想看到一張深膚色的臉龐,就算遇上難過事,也是寬大的袖子擦過鼻子,一副哭能幹嘛的叉腰,硬裝驕傲皮皮的樣子,沒想到幾年來,那竟然才是假的面相嗎?

  「對不起;六當家,請給我一點時間想想,該怎麼面對……新的你和接下來的事,唉!總之,你先別哭,我實在不懂得怎麼安慰女孩子哭的時候……」是阿開的話,他大掌一拍就好。「你、你等一下,我去叫玉鵑兒進來。」

  當他出去時,雲竇開面容埋進曲起的雙膝上,烏緞般的髮絲散垂落地,無聲的哽泣著,或許,我不能面對的是自己吧!

  以前被他擁在懷中,大掌輕撫著她,聽著他獨特溫柔的聲音,她就好快樂的滿足;縱然迎視著他,看到他眼中所帶的距離,哪怕是溫柔,那瞳底也總帶著一絲複雜的眸芒,這時,她會甩甩頭的告訴自己,一切都沒事,不要想太多,她只要乖乖的等著當新娘子、等著幸福來就好。

  現在,當那天真的到時,她不知道她還能面對那份距離嗎?還能視而不見,他對她的感情,其實帶著她不解的冷睨與算計嗎?

  這四年來,頭一年她在渺虛禪廬學習一切,易容之術、武學根基,同時適應她的新身分。

  這幾年,好真、好快樂,但是,她卻不敢用真面目和大家生活,好怕會破壞這份快樂、這份真……

  停止——停止再用這種無辜、虛偽的面容看我——

  她驀閉緊眼,明知這只是當年他惡意傷害她的話,卻讓她放不開,好怕真實的自己才是假的,只有戴著面具後,她才能是真的!

  難怪弦姊說她心魔深重,拚命讓自己愈來愈定調,心也愈來愈混亂。

  當空的皓月,卻是夜靜心難定。她輕撫著懷中已睡著的狗兒,靠著樹幹也緩緩閉上眸,知道從明天起,她有一場仗要面對。

  小平王關長天,皇上眼前的紅人,當今擁有大權的人,以後定是布下天羅地網抓她。屬於他關長天的人,就算不為他所用的棄子,他也定要親自出手做個解決。

  四年後,他想對她做什麼樣的解決,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再面對他,她心中只有疑惑、恐懼與不信任,還有……心中深埋的哀傷……

  不要哭,茵兒,看著我。他輕撫她的面頰,柔聲道:喚出我的名字,你的願望都會成真。

  長天……

  多麼諷刺,現實中她害怕的躲著他,夢中她卻又想喚他,感覺他真會帶給她一切幸福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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