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單飛雪 > 擁抱 | 上頁 下頁 |
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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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這麼難看,鐵定跟房東分手了。”郭馥麗把煙摸出來,點上,很江湖口吻地歎道:“唉,世間情為何物,程少華髒掉了——” “髒掉?” “對啊,感情潔癖被房東玷污了,哈,他也有這天。” 潘若帝覷著她。“話說回來,現在起,這房子就剩我跟你……小郭——”潘若帝執起她手。“我想說這句話很久了,反正我們都沒伴,要不要來試試『小狗成交法』?” “潘啊。”郭馥麗雙手摸住他臉,笑得有點×蕩。“你考慮清楚,天真也要有個限度,跟我玩『小狗成交法』,是會被姐姐我當小狗踢喔,來啊……” 不要,好可怕,潘若帝撤退,往房間跑。 “來嘛來嘛,不要逃啊——”郭馥麗追去,張牙舞爪,齜牙咧嘴。“Baby,姐姐會讓你升天的——別逃呀!” 四個多月過去,三月八日,雨綿綿,午後三點,京樺出版社,在“三禾書店”,舉辦程少華的新書發表會。 讀者們或坐或站,擠在書店中央座談區。 衣著時髦的女編輯,先向前來支持的讀者們介紹程少華新書,他的新書以古代傳說中的異獸為題,創作十篇小說。 作家程少華,白襯衫,卡其褲,一身輕便,立於講臺中央,透過投影機,他播放各種古代罕見異獸圖形,跟讀者分享創作靈感來源。 讀者們或低頭做筆記,或看偶像的心情拍照拍不停,也有的是好奇經過,繞過來聽。更有的,帶上程少華的書,等座談會結束,請作家簽名。 “這張像羊頭卻長著獨角,身體又壯得像牛的,叫『獬豸』。”少華指著投影片,生動地解釋著。 “不要看它呆呆笨笨的,它能分辨曲直,要是見到有人打鬥,會用角去觸碰理虧的人。所以判斷誰是誰非簡單了,讓『獬豸』來,說不定還判得比一些昏官好,還不用付它律師費,壞人賄賂它也沒用。” 大家被他的話逗笑了。 程少華更換片子。“現在我們看下一張,這是『夔』,傳說它是木石之怪。長得像龍,它的鱗甲,光如日月。古時傳聞看到『夔』會鬧大旱。不過,要是像這幾天,每天下雨,看到『夔』就好了。是不是?”他笑問讀者。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沒有冷場。 他神氣清朗,充滿自信,一舉一動,俘虜了聽眾。 座談會結束後,讀者拿著新書,排隊請程少華簽名,編輯忙著維持秩序。在那些擁擠的人們後面,一名女子,始終靜靜站在角落。 她穿著高領白色上衣,米色長裙。一頭烏黑長髮及肩,身形消瘦,肩膀掛著個褐色的皮革袋。 她不像那些熱情書迷,擠著前頭,要親近作家。她一直隔著遠遠的距離觀望一切,黑眸深情地追尋著,那曾與她朝夕纏綿,熱情歡愛過的男人。 他還是那麼英俊,即使隔著人群遠遠觀望,都能令她評然不已。他口條流暢,神清氣爽,他看起來過得很好,甚至還完成新書。 他的世界,已經沒有她。 這想法,令她黯然神傷。 感覺,恍如隔世,很奇怪,很不真實。 她真的曾睡在那個人臂彎間嗎?曾躺在他身畔被呵護嗎?早晨吃他親手料理的法式吐司,晚上與他親昵纏綿徹夜遊戲。她的身體曾經無數次地,為他毫無保留地開敞,他們是那樣親昵地、露骨地擁抱,緊緊擁抱,抱不停地…… 現在……他感覺遙遠,是跟她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了。 不是他放棄她,是她的愚鈍搞砸這份愛,他們幾乎是幸福的,直到被她毀了。徐瀞遠恍惚地、癡癡地,看著他。 他已經放下她,但她還會心悸,還在眷戀。憑藉被他愛過的余溫,度過每一日夜。關心他的新聞,追讀他的書。即使他們分手,不聯絡,她還是愛他,她有遺憾,但沒有恨。心中滿滿的,是對他的感謝,如果不是他,她現在才真的在地獄裡。 那件事發生後,她結束停車場工作,搬回家裡,重拾室內設計,找回過去合作的工班,這幾個月,順利完成兩個設計案,生活無虞。她一點、一點地找回自己的人生,不被仇恨綁架,開始正視未來。 她很想他,有時想到發狂,徘徊他可能出現的地方,又怕碰到他,不知要拿什麼表情面對。更怕被他遇到,她看到的不是他的驚喜,而是他的厭惡。 徐瀞遠知道,她讓他太失望,被他討厭也是應該的,回想起來,她給他的生活帶來太多麻煩。 如今,當她回顧過去,連自己都不敢信,曾有過那樣黑暗頹廢的日子,那樣孤僻憂鬱的時光。但她不會忘記,今生永不忘,在她人生最差的時日裡,唯一發生的好事,就是被那個人深深愛過。 他,目睹過最糟的自己。他,愛過最失意落魄的自己,那個連自己都唾棄的自己。多麼榮幸,被他眷顧過。在那不可思議的歲月裡,她備受恩寵,卻連一句感謝都沒有跟他說。 當時間過去,歲月流逝。當她終於振作,回到正常世界。在每一個沒有他的日子裡,他的好,卻逐日地具體。 他給過她熱情,他令她溫暖,在她人生的冬天裡,他是寒冽風中的白梅花,是她唯一凝視到的美,是她唯一嗅聞到的芬芳。而今他懸于高處,已不是她能隨意攀折欣賞的。 只要這樣遠遠地,看他過得很好,就好了。 徐瀞遠紅了眼眶,勸自己該滿足。他安然無恙,沒有被她拖累。她不敢奢求更多,遙遠看著他,默默祝他安好。依依不捨她轉身,走出書店,走進雨中。 程少華簽完最後兩本書。 編輯轉交一袋物品,她說:“一個書迷送你的。” 程少華看著那只棉布提袋,它很沉,灰色布面,繡著一隻白羊。他打開袋子,心狠抽了一下。 一旁編輯看見,笑道:“鉛筆跟曼陀珠?好特別的禮物,大概希望你多多寫書吧。” 程少華震驚著,袋子裡一枝枝削尖的鉛筆,各種廠牌,筆桿有各種顏色。他拿出其中一枝鉛筆,檢視削痕,是手工削的。 他知道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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