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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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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這樣暗的時刻,她又想起程少華了。 他能讓她腦子暫停思考,他能讓她忘記愁苦,他是長久以來唯一能逗到她笑出來的人。在他的擁抱裡,她總是能變成單純的女人,純粹地快樂著,安然地酣睡去。在他的擁抱中,可以沒有過去,可以沒有包袱。 我想念他,我很想見他。 徐瀞遠有股衝動,想跑去見他。想跟他徹夜纏綿,拋棄現實中的難題。她被這念頭攻擊,她不禁問自己—— 放棄程少華,我後悔了嗎?我幹嘛那麼堅持?我可以敷衍他的感情,貪圖他的擁抱直到厭膩為止。 不,不行。 他太認真,認真到她會怕,怕傷害他。 徐瀞遠你做得對啊,程少華不是自私鬼,他太好了,好到你不該去傷他。他嚮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完美伴侶,共同計劃未來,養育兒女。但你還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可是,難道你不能放棄復仇計劃? 放過鄭博銳,就像一般受害人,對判決結果不爽,但還是接受,為著快回到正常生活,逃避痛苦記憶,往前看。 難道你不行? 不行。 徐瀞遠搖頭,她不行。 停下腳步,黑暗道路前方。她看見妹妹站在路前,一臉天真地笑望她。 她走過去,牽起妹妹的手。 是幻覺也好、是錯覺也罷,她假裝握住了妹妹的手,像往常,牽著她的手並肩散步。 是這麼可愛的妹妹啊,我們相依為命,我不能忘記。 是我害的,我沒資格忘記這個痛,沒資格幸福,沒資格向前看。 到最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討厭徐瀞遠這個人,她也要死守住妹妹的魂,跟她在一起,為她報仇。律師辦不到,法律辦不到,她自己來,她沒有退路。 經過便利商店時,她晃進去,買了撲克牌。 已經走了快兩小時,她故意累到連傷心都沒力。回住處後,她坐在桌前,學程少華那樣堆疊撲克牌。直到力氣用盡,爬上床,躺平。熄燈,翻來覆去,摟著枕,尋覓裡邊是否藏有他的氣味,縮著身,想像被他保護的溫暖。 但這樣做,讓她更心酸。 這世界又回到她不想涉入的狀態。 一切令她生厭,比以前更討厭。 她睡不著,拿出手機,打給小毛。 「……不管怎樣,你在吧……我最近很累……你知道嗎?原來王仕英跟章曉陽在一起……這樣很好,我以後就只有你了……本來有件事要跟你說的……現在……不用了……」 放下手機,徐瀞遠翻過身,面對窗。 她仿佛看見程少華,他坐在桌前,托著臉,看著她。笑容神氣,踐兮兮的。徐瀞遠瞪他,可惡,那麼多天了,為什麼還想他? 「滾開!」朝他扔枕頭,K掉幻影。 躲進涼被裡,偷偷哭。 第二天,徐瀞遠醒來,眼睛酸澀,全身都痛。她披頭散髮,拿出床底下的洗臉盆,很廢地拖著腳步,推開門,走出屋外。 嗄?她駭住,看著前方。 這什麼?怎麼回事? 她面前,有一個好大的賬棚?! 更扯的是,帳棚後方,有白煙竄出。 徐瀞遠沖到帳棚後。 「程少華?你幹什麼?」 「烤香腸啊!看不出來嗎?」 他蹲在地,就著一個五金行都有在賣的小磚窯,上面放網架,真的在烤香腸,一邊揮扇子扇炭火,一邊欣賞徐瀞遠呆掉的樣子,她太震驚了,震驚到不知該跟他說什麼。 好一陣子不見,他的出場方式太驚悚了。他拿出塑膠袋裡的吐司,把香腸夾進去。 「你老闆叫汪大吉對吧?真是個好人,我昨晚打電話給他,跟他租了一個月的停車位放這個帳棚。怎樣?不錯吧?真想不到啊,在市中心露營這麼方便。」 說完,他站起來,將吐司塞到她手裡,拍拍她的頭,對她笑。 「好了,嘴巴閉起來,早餐拿好。」 徐瀞遠轉身走,聽程少華在後面喊。「就這樣?拿了免費早餐,不會謝一下?」 「我要去廁所。」徐瀞遠奔進廁所,上鎖,臉盆往旁一扔,掩著胸口,坐在馬桶上。她呆愣著。過會兒,咬一口吐司,鹹香的德國香陽跟柔綿的吐司,真好吃。她大口嚼,嚼著嚼著,眼淚兇猛淌下來了,她邊哭邊吃。 媽呀,這太感動,嚴重犯規,犯規啊。 她吃到痛哭流涕,自己都嚇到,是這麼期待他出現呢…… 廁所外,程少華站著,聽見裡面一陣陣崩潰的哭聲。 他微笑,心頭酸酸的。 明明就想見我嘛。 他踢了踢門。「徐瀞遠,你這個變態,在廁所東西會更好吃嗎?快出來。」 早上七點多,沉寂一夜的馬路,開始吵雜起來。人聲,車聲,樹上鳥雀跳叫聲。 而程少華跟徐瀞遠,躲在帳棚內說話。他們席地而坐,打量對方,發現彼此都瘦了。 「你不是說要分手?」徐瀞遠問他。 「是啊,要分手。」 「那還來這裡搭帳棚?」 「對啊。」 「所以……這是想幹嘛?」很讓人困惑欸。 「不甘心啊,覺得就那樣分手太便宜你了。」 「不然你是想怎樣。」徐瀞遠不懂。 他對她笑。「那天你走後,我越想越氣,你這女人把我當什麼?玩物嗎?只想跟我吃吃喝喝,偶爾上床。這樣糟蹋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太可惡了。」 「對,我就是那樣,難道要我騙你,跟你說我是認真的?程少華,結婚生子,責任義務,那些對我來說太沉重,我沒辦法。」 「為什麼沒辦法?」 徐靜遠沉默了。 程少華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想找鄭博銳報仇。他真想掐住她頸子,搖醒她、痛駡她,罵她,「你這個笨蛋,竟然想毀掉自己!」 現在,知道她苦衷,他不逼她了,她的腦子沒辦法正常思考,她被傷痛內疚,復仇跟憤怒,攻擊到腦殘了。對,就是這樣。對一個腦殘的人,不能講道理。這是程少華分析好幾天得出的結論。 他忽然跟她坦白。「徐瀞遠,你害我很傷心。」 她聽了,臉頰微燙,難堪又感動。「難道只有你可以實施『小狗成交法』?」她眼眶燙,心口酸。看他消瘦,心裡自責,又生氣。「就是因為你的『小狗成交法』法讓我覺得跟你談戀愛不用負責,可以輕鬆沒壓力我才……我又不是故意讓你傷心,而且……你看起來也沒那麼脆弱。」 「是,你比我強,你厲害。」 「我們現在要坐在這裡,批判彼此嗎?」 「對,這是批鬥大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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