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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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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兩櫃——是她妹妹的。” “房東跟你說的?” 他搖頭,“不是。”他看著郭馥麗。“你沒聽見?” “什麼?” “剛剛有人在我耳邊說的。” 郭馥麗倒抽口氣。“你嚇我——你過分。”她往潘若帝房間跑。 “潘!潘?晚上我跟你睡——” 真沒用,程少華隨口亂講,就把她嚇得魂飛魄散。到底有什麼好怕的?在程少華的想法中,人比鬼更可怕,人心難測,人性複雜,遠比鬼更該教人害怕。 他背靠書櫃,閉上眼,聽見陽臺外,風吹動路樹的沙沙聲,巷弄,有著各種聲音,人聲、汽車聲、腳踏車聲,他的貓兒互相追逐,嬉戲。 且不管曾發生過什麼,他感到放鬆,愜意安適,他很喜歡。他想起房東徐瀞遠,雨中撐傘,逕自走進煙雨迷蒙裡。那一天,他在她身後,淋得濕透。傘下,她雖然一身乾淨清爽,但他卻覺得,她寒冷而濕透。 這時,他聞到一股幽香。 睜開眼,尋覓香氣來處,發現屋牆的四個角落,放置切好的水果片。他蹲下,凝視被擱在白碟子內,切了片的橢圓形檸檬。拿起一片端詳,嗅聞氣味,這和他認知中的檸檬不太一樣,果實較大,香氣芳冽清甜。這顯然是不久前才放置的。是誰有這樣的巧思? 是誰如此費神讓空屋芬芳彌漫? 徐瀞遠放的嗎? 那看似冷漠的女子,卻有細膩心思。他想像在那拘束嚴謹身子裡,蘊藏幽冷深邃的心事,而他隱隱焦灼著,有股攫取芬芳的衝動。他是真的太喜歡這房子非要住進來不可?還是……有其他因由?! 星期五深夜,月明星稀,徐瀞遠於暗巷,跟蹤前頭男子,她已尾隨半個多小時。他中年微胖,穿紅色POLO衫,西裝褲,自他從信義路家中出門,到錄影帶出租店還片子,然後走到雪茄館,接著坐在雪茄館外的露天座抽雪茄,喝小酒。每週五,他都是這樣的固定行程。 徐瀞遠隱匿在一旁屋牆後,拿出筆記本,做筆記。 忽地有人將她扯至防火巷內。 “你還不死心?!”那人低聲怒斥。 徐瀞遠駭得掉落筆記本,那人撿起。 她是章曉陽,徐瀞遠的前助理,她留著妹妹頭,穿米色襯衫,深藍A字裙。 “這什麼?”章曉陽翻看她的筆記本,裡邊密密麻麻紀錄某人固定出沒的地點,及生活作息。“你記這個幹嘛?你還不死心?還想殺人?!” “你別管。”徐瀞遠搶回筆記本。 “徐姐!”章曉陽氣惱。“去年試了一次還不夠?真想鬧到被抓進警察局?你好蠢,你真要進監獄嗎?自暴自棄三年還不夠?!” 徐瀞遠凜著臉,不吭聲。 章曉陽為她難過。“看看你?又瘦又憔悴。我跟你說,王仕英人就在附近,你要讓他看到這樣的你嗎?” 一聽王仕英在附近,徐瀞遠轉身就走。 章曉陽凜著臉,看著她離去。 *** 深夜,章曉陽拎著冷凍水餃和一罐雪碧汽水,來找徐瀞遠。穿過暗巷,經過一排五層樓高舊公寓。遠遠地在一株麵包樹後,閃爍微弱光影,那是一處私人停車場,徐瀞遠住在裡面。 每每來此,章曉陽便心情忐忑,很有壓力。 很難相信啊,曾經氣焰囂張的女暴君,如今會安居在此。白日在停車場當收費員,半坪大收費亭,連轉身都困難。夜間住停車場老闆免費提供的小房間,三坪大房間,不能開夥,只有一扇對外窗,她這樣子住了兩年多,在連上廁所都要徒步至另一端去。 那廁所很簡陋,水泥地,小洗臉台,掛壁簡易蓮蓬頭,一座老馬桶。環境克難,徐瀞遠怎麼住得下去? 過去,徐瀞遠是很風光的室內設計師,也是章曉陽的入門師父。 那時,徐瀞遠日日穿套裝,意氣風發,有自己的設計工作室,三名員工,還有兩個工班為她服務,看她臉色吃飯。 雖然對徐瀞遠的落魄感到欷籲,但……章曉陽又免不了地,隱隱感到某種快感。 “你也有這天……” 過去吃過徐瀞遠苦頭、看過她臉色的人,應該都跟章曉陽有同樣感觸吧? 那麼,曾經,徐瀞遠是怎樣的人? 絕不是如今低調隱於停車場的收費員。 過去,當章曉陽還是徐瀞遠的小助理時,日日過得水深火熱、戰戰兢兢,員工私下稱她是女暴君。 徐瀞遠少年得志,在設計公司工作一年,便大膽找妹妹徐甄宜開起“室內設計工作室”,自己接案,找工班合作。 徐甄宜笑容甜美,性情可愛,很討業主歡心,負責對外接洽。 徐瀞遠負責丈量,繪製設計圖,督促工班施工進度及完工品質。徐瀞遠做事謹慎,可以窮其所能滿足業主各種龜毛要求。她可以因為業主隨口一句想聽江蕙演唱會,就命她這個小助理,寒冬徹夜排隊憋尿幫客戶買票。 有一次,章曉陽被徐瀞遠嚇到魂飛魄散。 那時她跟徐瀞遠去工地。 徐瀞遠檢視木工師傅釘好的衣櫥說:“好像窄了點?” “哪會,我照設計圖做的,沒問題,安啦。”木工師傅說完,瞠目結舌,看徐瀞遠咻地甩出皮尺,仔細丈量。 “差0.8公分。” “0.8看不出來啦!” “重做。” “我給你保證,業主不會Care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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