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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暑月,溫風至,蟋蟀居壁,腐草為螢,土潤耨暑。

  當今武林群敦為首的龍虎門,花苑內小橋流水,片片飛絮妝點得詩意翩翩。

  橋上,聚緣亭傳來笑聲,那銀鈴般清爽乾淨的笑聲,比惠風更令人舒暢。

  「呵呵呵……牙兒,別這樣,師父不過說你不適合習武。唉呀,沒啥大不了的嘛!」說話的是蔚香思。一張蓮臉笑得嫣紅,一雙靈活的大眼睛也笑彎了。「不能習武可以學吟詩啦、跳舞啦,啊,對對對——」她挺認真捏著下巴幫師妹柳鳳牙思索起來。「就是習舞。你聽,習武不成就習舞,都是舞,一樣嘛!哈哈……」

  「師姊!」柳鳳牙一對柳眉挑起,擺明瞭不高興。「你還笑?你都能學得一身本領,幹麼師父就不准我學?真偏心!」

  「唉呀,你才十六,太小了。」

  「你十五就舞劍,十六使刀,十七刀劍齊要運用自如,我怎能服氣?臭師父一定是偏心,人老了就頑固起來,要他改變主意,就訓了我一個時辰,我看不是我身子不適合習武,分明是他人老了眼睛花了,搞錯了。」柳鳳牙一張圓臉氣得發綠。

  唉呀,不妙!師妹真真卯起來生氣了。蔚香思斂去笑容,小心翼翼地推推牙兒手肘。「牙兒,好師妹,大不了師姊教你武功嘛,你想學啥?我教你!」

  聽師姊討好地這麼說,柳鳳牙這才緩了緩臉色。「算了算了,我自己再跟師父說好了,我才不要偷偷摸摸的學咧!」

  蔚香思一手擱在案上,撐著尖下巴,一手輕輕撫了撫案上靜置的相思琴,琴身老舊刻痕無數,看得出曾歷盡風霜?她挑起一弦彈出一聲脆響,無聊地歎氣。「悶呀!」

  一聽這熟悉的歎息,再聽到這一聲非常之熟悉的「悶呀」,柳鳳牙二話不說,立即起身掉頭欲逃,冶不防一隻手勾住她的臂彎。

  「牙兒……」

  柳鳳牙心底暗叫不妙轉過身來,果然看見賊呼呼的一對眼睛。「師……師姊……」

  「牙兒——」蔚香思眨眨眼,懇求之意明擺在瞼上。「你不覺得天氣很熱?」

  非常明白己身面臨險境的牙兒,十分堅決果斷地搖頭。「不熱,一點都不熱。」師姊要幹麼她可清楚極了。

  「那……你不覺得很無聊很悶嗎?」蔚香思甜滋滋地柔聲問。

  柳鳳牙搖頭搖得更賣力了。「不不不,這兒好風好水怎麼會悶,還有師姊作陪怎會無聊,呵呵呵,師姊,您說笑了。」

  掐住牙兒的指尖力道加重,蔚香思的眼睛黯了下來。哼,這師妹忒地膽大,竟敢裝?!香思突而高聲一喝。「牙兒,坐下!」

  突來這一喝驚得柳鳳牙立即跌坐椅上。「師姊?你該不會又想……」

  沒錯,蔚香思又想去出遊了,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看盡遊盡賞盡天下名山。這倒不要緊,可惡的是她一定要拉最愛好吃懶做卻最討厭爬山的師妹作陪。

  但見蔚香思從襟內抽出一張路觀圖,拋至桌面,刷的一聲攤開,認真地眯起眼睛埋頭搜尋起來——

  「這次我們去……啊,就這裡——」她指了指地點。「就這裡!!」

  柳鳳牙鼓起勇氣咬牙低頭看了看師姊指的地方,立時崩潰尖叫。

  「中嶽嵩山?!」牙兒簡直當場昏厥過去,身子整個癱軟。上次爬了北嶽恒山,回來足足三月下不了床,現下這女魔頭竟敢挑戰更高更遠的嵩山?唉,吾命休矣。「你乾脆一刀殺了我!」說畢,柳鳳牙捂著心口唉唉呻吟起來。

  蔚香思不理會牙兒悲慘的呻吟聲,兀自興致高昂的朗聲道:「根據名勝記載,中嶽嵩山有貝多子樹,一年開三次,其香異常。算算日子,明日啟程到了那裡,應該正是貝多子樹開花之時——」她抓緊牙兒小手興奮道。「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為什麼一棵樹竟會有香味?好神喔,牙兒,你不好奇嗎?你一定也很想聞看看對不對?」蔚香思眯起眼,只見柳鳳牙仰頭伸出雙手朝空中有一山搭沒-搭地拍起來。

  「有蚊子!還逃?打死你、打死你……」牙兒決定來個相應不理、充耳不聞,她要是附和師姊的話就慘了。

  知牙兒莫若香思!香思眯起眼睛,哼哼,來這套,要裝她可是比她更厲害。

  香思刷的一聲卷起路觀圖,任由師妹追著蚊子漫天打,她悠悠哉哉地支額道:「太好了,既然師妹已經答應了,那明日一早請示過師父,咱們就出發吧。」

  「誰?誰說我答應了?」

  「你啊。」

  「我?」牙兒揪住香思衣襟激動地道。「我哪有?!」

  「我明明聽見了。」香思摸摸琴弦悠哉地吹口氣,吹去弦上微塵。「反正,你就是答應了。現下我要奏琴,你大可放手去專心抓蚊子了,這園子裡飛蚊少說也有幾千幾萬隻,你儘量。」

  「你……你……竟敢自說自話自應自答?」牙兒嚷嚷。「我不去、我不去!」

  「隨便你。」香思笑嘻嘻地調起弦音,兩腮漾著紅暈,長睫揚了揚。「你方才說師父偏心,又罵他臭老頭,還說他人老了眼睛花了……等等等等等,好師妹,師姊記性最好了,可是,師姊嘴兒也最不牢……」

  敢情威脅起她來了?柳鳳牙氣極了挺起胸,大聲嚷嚷。「你以為這樣說我便怕了?我豈是可以任人威脅的?哼哼……」

  蔚香思纖纖玉指挑撥,琴聲流瀉,輕靈婉轉如淩空翻飛之柳絮,又似橋下淙淙流水。這把打她出生被棄于龍虎門時就陪在她身側的相思琴,總是隨著主人指尖傳遞著幽美的琴韻。

  牙兒見香思那篤定的神情,心知師姊是非拖她去登那個鬼嵩山不可了。大話說了半天,最後還是沮喪地垂臉搗額歎氣。

  「罷了罷了,我去我去。真倒黴?,我有時真想掐死你,好好的莊苑不待,非要跋山涉水餐風宿露地去看什麼樹?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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