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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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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您大人大量,家財萬貫,滿腹經綸,縱橫學界,多少人前仆後繼,羡慕嫉妒,何苦跟小女子計較這區區一點兒銀兩?」 「哼哼,甜言蜜語,來這套沒用!」戳戳她鼻子。「小心我寫狀紙告到官府,你們『永福』就等著關門大吉。」 「白公子為人一向仁慈寬厚,情操偉大,思慮先進,做人豪爽,乃雨維城最負盛名、英俊貌美的大才子,相信是不會為了區區兩萬銀兩告到官府。」 微生揚眉瞪她,還是那一句。「甜言蜜語無用!」 她忽然道:「我喜歡你。」 微生驚愕,一下子竟紅了頸跟臉。「什什什什麼?」大驚失色。 「我喜歡你。」樂香瞪著他重複,把他嚇死。 微生尷尬地咳了咳。「嗯哼……嗯哼……」沒什麼,鎮定,鎮定啊微生,你那麼帥、那麼英俊、那麼瀟灑、那麼有才情,又那麼天才。又那麼有錢、有勢、有墨水,愛樂香喜歡你也是應該的,全城的女人都鐘意你也是正常的,有什麼好驚訝? 可不知怎地,樂香那堅定的一對眼、篤定的表情,看得他胸腔直燙,燥熱襲上臉跟頸,還起一陣的雞皮疙瘩,竟感到不好意思。 他的嗓音不由自主地沙啞,說起話來吞吞吐吐。「你你你……你……下次……絕對不可以再犯……要……要好好面壁反省……知不知道?」 甜言蜜語真的沒用嗎?樂香笑了,瞧他尷尬得脹紅一張臉,沒想到她這說的人還比他鎮靜。 「知道知道,我定會好好反省。」不知怎地更覺得他可愛。 忽然微生懷裡扇子掉落,恰恰落至她胸口。樂香拾起,瞥見字跡,展開扇面,看見那首詩。 她微笑地摸著那一行字。「銅池鯨舞,銀海鳥飛,騎省飄零,蘭成憔悴。」 「對得很好吧?」微生收回扇子。「嘖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女人這麼有才華,簡直可以跟我媲美。」 樂香怔住,莫非?她抬首注視微生……他知道是她對的? 微生展開扇子扇風。「這個宋清麗真聰明,我佩服極了,等會兒要說服娘,讓這大才女當我白微生的媳婦,她長得美、性情又好,只可惜她……」 接下來的話,樂香全聽不見。耳朵轟轟作響,不敢相信方聽見的話語。心頭模糊成一片,一室明亮仿佛在瞬間暗。 樂香低頭抿唇,複又抬首打斷他的話。「詩是宋姑娘對的?」 「是。」 又挑眉問一次:「真是她?」 微生點頭。「對呀,方才我們還一起討論這詩。」 「你信?」樂香斂容,表情嚴肅。「你真信是她寫的?」 微生聽了臉色驟變。「怎麼,你是指她撒謊?」口氣瞬間冰冷。 「我認為她騙你,白微生,這詩不可能是她寫的,詩是——」 「愛樂香!」微生勃然變色,怒叱。「沒想到你也這樣勢利?她雖是風塵女子,卻不該因而隨口污蔑她的人格,你這樣——和我娘歧視你們愛家又有什麼分別?即使宋清麗出身低微,只要她才情夠,我白微生便肯定她。你可以不屑、可以懷疑,但請不要當我的面說,我不想聽這種無聊的猜忌……」他說得頭頭是道、理直氣壯。 樂香沉默了,靜靜挨駡。微生說完後,她也沒有回嘴,只是撇過臉,低垂著眼,待他罵夠了,她只淡淡籲口氣,很有點無奈,又似是感慨。 如果他喜歡宋清麗,那麼她說再多,也是徒然。總是這樣,人們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她能說出真相嘛?那晚他醉糊塗了,想必已經忘記,是她將他捧在懷底,是她的手細細撫摸過他的眉眼,是她帶他回家,是她寫的詩,都是她。樂香覺得很荒謬,宋清麗盜了她的詩,然後成了微生的真命天女,這算什麼? 忽然間什麼都變得很刺眼;日光刺眼,爐灶刺眼,牆上美麗的影子也刺眼,連吹入窗扉、吹進眼底的風都刺傷她脆弱的眼。 地喪氣地坐著,不說話。氣氛凝重,白微生一時也不再開口。 她的沉默反而今白微生異常的難受起來,罵是罵完了,可是會不會說得太重?樂香沒有哭,可是記憶中這個女人從來沒有這麼喪氣的模樣,從沒有這麼安靜、這樣沉沉的表情,向來無論他怎麼罵她,她仍是一副輕鬆開心,仿佛他怎麼惱她,她都不怕他。 可這刹微生不懂,樂香不似往常那樣,被他罵了還一臉笑眯眯地無所謂;這次她撇過險去,這次她不言不語,更不笑了。 氣氛尷尬,白微生移開一直按住她傷口的手,血已經乾涸,凝結在傷處,成了一道暗色血痕。 白微生起身找尋灶上食材。「有沒有蔥?神農藥典記載著蔥白可以防止傷口留疤,你們女人最愛漂亮了,你別動,我找蔥白幫你敷,這樣就不會……」他才轉身,樂香已經離開。 微生愕然,愣在灶前,注視著先前樂香安坐的地方——她呢? *** 樂香走了。 外頭目光多麼暖,落在她身上卻仿佛都帶刺。 她信步繞行花院,覺得委屈卻沒有哭泣。做這行早早看透太多生離死別,她見過傷心人的淚,多得似汪洋。 人生苦短,又何必為了個白微生掛著兩行清淚? 樂香走著走著,還是忍不住蹲下來抱住膝蓋,閉上眼睛,他的話真傷她的心。 她不想哭啊,但是心口卻是這麼酸。誰在乎臉上留痕?如果心愛的男人不看,一道疤、兩道疤又如何?她不在乎她不在乎,眼睛還是眼睛,鼻子還是鼻子,嘴還是嘴,臉上有幾道疤她都不在乎。 白微生,你有什麼了不起? 愛樂香努力壓抑住胸腔那痛楚的感受,然後起身,睜開眼,前路仍是一片光明,深吸口氣,花香撲鼻。 沒什麼大不了,畢竟花還是那麼香。 儘管,那一朵玫瑰沒人欣賞,就枯萎在微生書房的水杯裡,那又如何? 樂香拍去身上沾染的麵粉,昂首前行。 如果沒有蜜糖甜嘴,就去習慣開水滋味;如果沒人暖被,就拿厚毯裹身;假如沒有緣分,就不要愛情。如此如此,一切一切,不看傷心,自找快樂。然後就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愛樂香微笑了,在日光中伸個懶腰。仰頭,日光耀眼地閃入眼中,這刹的天空,多美。她佇足,就這麼欣賞起來。藍天白雲仿佛都來給她安慰,她目光閃爍,眼淚都蒸發了。 當愛樂香開始意識到,陰錯陽差,與微生總是如此,她開始相信和他沒有緣分,開始決定忘記之際—— 她的母親卻正踹開清水大師的門,一把揪住清水,滿臉通紅,忿忿咆哮:「我被那老巫婆氣死啦——」 清水大師頭一次見她發狂,嚇得直在她雙掌間顫抖。 「愛……愛夫人……怎……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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