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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他緘默,陪她看星星,兩人沉默一陣。嚴守禦想了想,又偏過頭,凝視她,試探地問:“是不是心情不好?”

  這一問,小兵哭了。

  小兵的眼角,閃爍著淚光,那是嚴守禦看過,最耀眼的星,也是最令他心疼的星,他想抹去那顆傷心的星星,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僵在她身旁,陪她傷心。

  小兵默默哭著,嚴守禦默默守護著。直到最後一班捷運,從他們身邊馳過。

  嚴守禦問她:“帶著行李箱要去哪?”

  “不知道,但我不要回去。”

  “你男朋友呢?叫他來接你,一個人在這裡太危險了。”

  “沒男朋友,今天分手了。”小兵淡淡道。

  嚴守禦頓時五味雜陳、心裡著實為自己高興,可是又覺得她正傷心,他如果高興就太可惡了。

  “很晚了,你要住哪?”他擔心她。

  “我最近可能會搬家,等一下無找旅館投宿,或是先在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待到天亮。”

  “你可以住我家。”發現這話不對,又急著解釋:“因為我最近很忙,我都睡學校的辦公室,最近有學術報告要發表,反正我常沒回家,你去住我家,那裡空著也是空著,如果不放心,可以把門都反鎖。”

  第一次見他把話講得如此急躁、口氣很矬、又顛三倒四,第一次見他這麼慌。

  小兵看著看著,眼淚不住地湧著湧著,都滑落臉龐。她感覺得出嚴守禦的好意,她不笨,她聽得出這些說詞只為了令她不會不好意思:這些說詞,只希望她安心去他家住。小兵當然還隱約感覺得出,這男人對她有好感。

  之前她抗拒著,為了個不值得的爛男人抗拒著,她真傻啊!

  “真的可以嗎?”小兵問。

  他急切地說:“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想找人幫我看家,剛好!”

  他的心意太明顯了,小兵笑出來。“你真的很不會說謊。”

  被她識破了,嚴守禦好糗。“反正你想住多久都沒關係。”他回避她燦亮的眼睛,覺得她太耀眼了。啊,想到她要去住他家,他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命運的安排真是奇妙啊,今晚他原本好難過沒看到小兵,誰知道竟然又出現面前。原以為與她無緣,誰知忽然間天涯變得近在咫尺。

  “走。”嚴守禦幫她拖行李箱。

  小兵跟在他身後,兩人走了一陣,一前一後,乘電梯下樓,走出捷運站。

  第八章

  早幾個月前問嚴守禦,他絕不信自己會樂意地,將房子借給認識還不深的人住。他一定會有所顧忌,他肯定會深思熟慮,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答應,更甭提這主意由他自己主動提起。

  家裡抽屜放著證件、存款簿等,書櫃上有一本卷宗,懷抱著嚴守禦的保險單。另一白色卷夾含著的是老房子的地契,這老房子是父親留下最後一筆沒被拍賣掉的財產。父親已經忘了門牌,把兒子也忘記,長住療養院,目前最大興趣便是像小孩般鎮日吵著要吃東西。

  嚴守禦謹慎小心出了名,今晚他看見小兵彷徨地呆在月臺上,就提議小兵來他家裡住,於是嚴守禦發現,太喜歡一個人時,是顧不得謹慎,也沒時間深思,對她的熱情是一股單純的傻勁,這傻勁令他罕見地完全信任她。

  拜小兵之賜,嚴守禦發現黑夜的臺北比白天美,而夜裡的葛小兵,她難過的淚眼迷蒙,眉目間,沒慣常的略帶緊張的神情,看得出她今天是刻意打扮過的,華麗的淡橘色絲質上衣,淺卡其色打折及膝裙,還罕見的穿了高跟鞋。然而看在嚴守禦眼裡,卻比之前幾次見面,感覺更年輕無辜,大概是因為濕透的發和衣,又或者是她眼中的脆弱,嚴守禦興起強烈想呵護她的衝動。

  當嚴守禦領著小兵走在回家的路上,穿梭在婉蜒的小巷,他感覺像帶著個迷路的女孩。

  一路上小兵很沉默,腦子一片混亂,常博森的背叛太震撼她了。嚴守禦誠摯地邀請她去他家裡暫住,要是以前她絕不可能答應,畢竟和認識不深的男人回家,借住他家,有些不妥,也有點太隨便了。

  但又怎樣?小兵自嘲地想,她還有什麼可失去?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同意,也是因為信賴嚴守禦的人品。他的正直,是小兵願意和他回家的原因。

  嚴守禦為了讓她放心,路上還告訴她,他這幾天都會睡辦公室,請她安心住下。

  嚴守禦的家,是舊式像眷村時代的屋宅,紅色門,進去後,小庭院,一廳兩房,空間不大,擺設簡單。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裡邊的書櫃桌椅看得出年代已久,都很老了,但保持得很乾淨。

  客廳牆上掛一幅水墨畫,就是全部的裝飾。客廳左側有兩間房間,嚴守禦推開外邊的那間房門,對小兵說:“這以前是我爸的房間,現在沒人住,你可以住這裡。”

  這間房窗明几淨,裡面有扇窗,窗拉開一半,綠色紗窗外面,是院裡的幾盆花草。窗前躺著單人床,白色枕頭,灰色被子,整齊放著。床邊有一套老桌椅,靠牆站的是木衣櫥,地上大塊大塊拼貼著淡黃色地磚。

  “可以嗎?”他問小兵。

  小兵有些尷尬地問:“你爸爸……不會回來住嗎?”她聽雅頓說過,他爸爸住在療養院。

  “他住別的地方。”嚴守禦淡淡說道。

  嚴守禦到廚房泡茶的時候,葛小兵進浴室洗了澡,換上乾淨的便服。洗澡的時候她想著飄飄的事,還有常博森的背叛,就覺得憤怒像烈火,燒得她不能平靜。

  出來後,她跟嚴守禦坐在客廳。

  “我已經叫了車,車子大概二十分後到。”他又指了指茶几上的便條紙,上面寫了電話,還壓著一副鑰匙。“有什麼事就打給我。”說完,不大放心地又補上一句:“什麼時候都可以打,沒關係。”

  小兵捧著嚴守禦泡的熱茶,但一口也沒喝、心裡涼颼颼的。

  “你不問我為什麼離家出走?”她藏不住心事,有太多疑問耿耿於懷,急於投訴。

  “如果你說,我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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