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單飛雪 > 戀人謝絕客串 | 上頁 下頁
二十五


  讓霧永遠吞沒這裡,讓這些笑聲永遠在她心底回蕩吧!

  阮小芷靠在薛東奇懷裡,醉倒在他的氣息裡,眼前景致朦朧,耳畔的聲音渾沌。

  「我真快樂,真快樂。」她聽見自己一直這樣說。

  肯定是夢,才感覺這樣無拘無束,阮小芷覺得她輕盈得像一隻小鳥,可以飛去任何地方,快樂地像擁有整個宇宙。

  什麼都忘了,最後隱約記得老闆扯著嗓門吟詩,她聽了一直笑、一直笑……有雙強健的手臂摟著她,她笑得身體都震動,背後他的胸膛也溫暖地震動著……

  傅斂升用筷子敲著碗,高嚷:「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那些字句斷斷續續,躍進小芷醉糊塗的腦袋裡。

  薛東奇也陪著老闆嚷。他的聲音低沉豪邁,句句鏗入她的心版。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遊,世與我而相遺,複駕言兮焉求?……雲無心以出岫,烏倦飛而知還……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

  聲音像霧遠去,她的憂愁也在這快樂的氣氛裡消融,很快睡意襲來,像黝暗的夢,像溫暖醉人的毯,輕輕把她覆蓋。

  醒來時,她身上蓋著一條棗紅色毛毯,側身屈膝倒在木凳長椅上,頭枕在薛東奇腿上。

  阮小芷先是一陣茫然,待清楚了以後猝然睜大眼睛。

  糟!現在幾點了?

  她差點跳起來,可她繼續蜷臥著。因為,她看見了正在抽煙的薛東奇,他坐著,左肘擱在桌面撐著下顎,右手長指夾著一根煙,他望著已經冷掉的湯鍋,微微蹙起眉不知想著什麼。

  她望箸他一時失神了,他剛強粗獷的輪廓,為什麼這刹燈下,隱隱地竟遠箸一股脆弱像迷路人!像孤獨的狼。

  他在想什麼?在這樣一個夜裡?望著他,阮小芷心中忽然溢滿柔情。

  桌前,傅斂升和他老婆鬧了一夜,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們輕輕打鼾。

  在大家醉倒之際,他一個人醒著這樣坐了多久?他為什麼沒醉?他不是也喝了很多酒嗎?

  小芷偷偷覷著他,她知道不回家母親會有多憤怒,她從沒有在外邊過夜,可是……這刹,她忽然有股豁出去的勇氣。

  算啦、算啦,反正都已經這麼晚了。

  乾脆就不要回家,乾脆就陪他到天亮,他看來真是孤獨。

  她這麼決定,並坐起身來。

  「醒了?」

  薛東奇撥撥她的頭髮,帶著寵溺的口吻說:「第一次喝醉?嗯?」他低頭看表。「十二點,你該回家了,走吧。」他拿起桌上鑰匙,她按住他的手。

  薛東奇望住她。

  阮小芷低垂著眼眸,淡淡笑了。「今天我不回家。」

  薛東奇目光閃爍起來。

  他甩開毯子緊緊裹住阮小芷,摟著她,走出木屋,走進那漫著霧氣黝暗的密林。

  沿路是青草的氣息,月光被密林截斷,跌碎在地,細碎的白影像墜地的星,在搖動的樹影裡閃。

  他們踏過堆滿落葉的小徑,發出窸窣的聲響,一直往山林深處走。

  小芷想著,這像父親說過的童話故事,深林迷路的小孩沿途拋紅豆做記號。小芷可不想拋紅豆做記,如果可以跟他迷路有多好。

  穿過一片竹林,穿過許多無名巨大的樹,他們來到密林深處一汪湖前,湖面月亮倒影隨著水波蕩漾。

  「我打月亮給你看!」他拾起一塊石頭擊碎湖中月。

  她笑了,月亮碎了又立刻圓起。

  「准吧?」他回望她很得意。

  小芷也拾起一塊石子,擊向湖中月。

  她擲斜了,石子沉入水底。她又投了幾次,還是沒中。他從背後靠過來握住她手,貼著她耳朵親蔫道:「我教你,你要看准了。」他左手圈在她腰上,害她心慌意亂,另一手握住她手擲出石頭。

  他們一起把月亮打碎,一次又一次……

  後來他放手讓她自己投擲,她學會了他的技巧。看月亮被她擊碎一次又一次,她笑了,摟緊毯子,忽然很有感觸。

  「這月亮是打不碎的。」

  「是。」他將她圈在懷裡。「很棒吧,今晚剛好月圓。從美術的觀點來看,圍是所有圖騰最棒的曲線,沒有終點,蘊藏飽滿的豐盈,是永恆的團聚,無從道別。」

  「是,那是水裡的月亮,真實的人生不堪一擊,經不起長久的聚首。」

  「你怎麼有這可怕的想法?」他將她扳過來面對自己,握住她的雙手。

  小芷輕輕靠向他胸膛。「不是嗎?白頭偕老根本是笑話啊,很多戀人真正天天相處了,彼此就變得面目可憎,所以有人說愛要保持距離才能長久。」

  「胡說!」他罵。「真愛一個人就該努力廝守,天天在一起最好了!」

  小芷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你愛汽車,同一款車子會永遠開下去嗎?」

  他捧起她的臉,望著她的表情很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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