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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父,用膳了。”他輕聲道。已經三天了,師父鎮日埋首醫書內,鎮日配著藥材。情況有點反常,師父已經很久不再需要醫書的資料,所有的配方和病症早早熟記在他腦袋裡。“師父?可是遇上了什麼棘手的病?”

  慕容別嶽終於注意到了抱禧。他輕輕轉過臉來,睿智的眼平靜地注視抱禧,然後是溫柔的微笑。

  “一起用膳吧!”

  抱禧笑眯眯地過去坐下。“師父,好久沒見您這麼認真查書,發生了什麼事麼?”

  慕容別嶽笑著淡淡道:“有一個人快死了。”他這麼輕易地說出“死”這個字,好像那是極自然的事;或者是行醫多年,對死看得特別淡!然而抱禧反應可大了。

  “死?誰?這世上還有人您不能救的麼?”他師父可是再世華佗、是神醫呢!只有來不及救的、沒機會救的,從沒有救不活、醫不了的病,當初重病的他不也是師父救活的麼?

  慕容別嶽淡淡笑著將書本合上。“抱禧,你把咱們離開大理時,大理王的話說一遍給師父聽。”

  “喔,王說若您堅持離開,要師父發誓往後絕不效勞其他國家,特別是中原皇族。”

  “我答應他了嗎?”慕容別嶽輕聲問。

  抱禧驚愕地道:“你答應他啦,所以王才肯放我們走麼,您忘了?”

  當初大理王儲是靠著法王之子慕容別岳輔佐,順利繼承王位。雖然慕容別嶽成就了他的皇位,卻也因卓越的才情,令得大理王多所顧忌。

  慕容別嶽笑著舀湯,他沒忘,只是藉著抱禧的嘴提醒自己。可惜她是公主,是中原皇族之女,正是大理王最忌諱的敵對。真可惜,她有他行醫多年,頭一回見著的詭症。她特異的體質對一個行醫者而言,是一大挑戰、也是一個謎。

  慕容別嶽想研究她的渴望,幾乎是勝過想救活她的念頭,可她偏偏是公主,他最不想、也最不能接觸的皇族。

  這一個謎也許很快就要消失,他探她脈息知她有形無氣,主死症;再觀她命門,知她時日無多了。

  慕容別嶽擱下箸子,胃口盡失。他忽然輕聲歎息。

  抱禧怔了怔,抬起臉來,困惑地望住師父,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師父歎息。

  又是他們,又是那些聲音,那些吵雜的聲音又在她夢裡糾纏著她──

  “掐死她,掐死這暴君的女兒!”

  “是、掐她,將來她長大一定也是個惡魔,殺人不赦的惡魔,滿身血腥味,你們聞聞──血腥味哪!”

  金鳳奮力掙扎,她使勁想揮掉那從黑暗中伸來的無數雙手,然而竟碰到一雙結實的手臂,她驚叫:“不──”

  忽地,無比真實的手捂住她的口鼻。“噤聲。”男人低啞地命令。

  金鳳用力一喘,瘁然驚醒。有人?這不是幻覺,活生生的一個男人正立在床畔捂住她的嘴。

  她驚惶地睜大眼眸,是誰?男人覆著面罩,只露出一對清澈的黑眸。按在她唇上的大掌是篤定的,她難以掙脫,手一伸就去扯他面罩。

  黑罩猛地被揭落,他沒躲更沒阻止。於是她看見他,有一刹她忘了呼吸。

  金鳳心坎一震,忐忑於面罩下那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容,忐忑於那刀削般英挺的眉眼,高挺英氣的鼻,還有堅毅的薄唇,完美的輪廓,襯上超塵卓拔的氣質,一種看似溫柔卻隱隱透著智慧、像竹般傲挺堅直的氣質。

  在她驚愕的目光中,他從容而大膽地覆著她的唇,那篤定的模樣,沉靜的眼眸,仿佛他面對的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不是高高在上尊貴的公主。高高在上的反而是他俯視她的表情,仿佛他是無所不能的神,可以主宰一切的神。

  金鳳停止掙扎,從來沒有人如此無懼於她,他的手掌很大,布著薄繭略略擦痛了她柔軟的臉上肌膚,可是卻令她的唇瓣感到溫暖。

  慕容別岳緩緩勾起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掠過。他緩緩俯身,那英俊的臉於是逼近了她。

  金鳳立時慌亂了起來,那屬於男人的氣魄,陽剛的氣魄,令她不知所措。剛從一場噩夢醒來,她的臉頰布了一層薄汗,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霧紗,她意識到自己的狼狽,驚懼卻只是瞪著他。她並不遮掩自己的胴體,她不遮掩只因為她從不懷疑自己的美麗。她只是瞪他,像是徒勞的妄想以強悍的視線命令他別侵犯她。

  慕容別嶽凝視她。她是美麗的,特別在她無助又惶恐的時候,那蒼白茫然的病容會讓任何男人輕易心軟。

  慕容別嶽輕聲道:“答應不出聲,我便鬆手。”

  這聲音?似曾相識。金鳳眼眸一閃,她認出他了,那個她一直想逮著的男人,也許能救她脫離病魔的男人!她毫不猶豫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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